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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湛露

    「外人?對,我是個外人,但是現在你們兩個人的命運都掌握在我這個『外人』的手上!」

    彌清放聲大笑,「現在,我期待著我們成親的那一天會是怎樣的盛大輝煌,可惜不能讓福雅王叔做座上賓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實在是遺憾、遺憾啊!」

    漠塵默默轉身,將他的狂笑丟在身後。眼前,日暮西沉,天暗了,這被封閉的房間、皇宮、城池,該如何才能走出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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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內外,或者說太子府內和京城外,在這三天中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京城外,越來越多的兵馬從四面八方湧來,如鐵桶一樣將整座城圍困得水洩不通,緊閉的城門內,原本熙熙攘攘的街上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人人自危。

    而太子府裡卻張燈結綵,熱鬧的程度甚至超過太后過壽。只是這熱鬧不過是表面上的虛華,因為在這個非常時期,哪裡會有人真心趕來祝賀?

    彌清不管這些,他要一個風風光光的大婚,哪怕是作假,也一定要做出來一場。

    價值連城的禮服在成親當日終於趕製出來,而與禮服相配的婚鞋、頭飾,全部光彩奪目地擺放到漠塵的面前。

    她僵硬地任侍女們擺弄著她的身體,為她穿上嫁衣,侍女們在耳邊說著許多恭維的話,她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突然間,太子府中一片騷亂,外面有許多人開始亂跑,還有人在喊著什麼。

    她凝神看去,只見慌慌張張的眾人有人喊著,「有人縱火燒府!快拿水來!」

    她幾步奔到門口向外看,果然,就在前殿不遠的地方,有一片宮殿的屋脊已經被燒著。還有人在大喊,「是順雅王爺的人幹的!大家要小心!保護好新娘子!」

    福雅?難道他來了嗎?漠塵心慌意亂,眼前忽然閃過幾道黑影,將她身前的侍衛和身後的侍女同時打倒。

    「郡主,跟我來!」那人低聲說。

    她定睛一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燕生?」

    燕生丟給她一把劍,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外衝。她立刻瞭然,急忙跟著他奔了過去。

    「王爺呢?」她急於知道福雅的安危。

    「王爺在城外!」燕生揮劍砍倒了幾個侍衛,簡短地說:「王爺給了太子三天時間,讓他交還郡主,但是太子置之不理。今天是最後期限,我帶人先行潛入太子府,王爺單臂不便行動,在城外等候。」

    「他沒有來,太好了。」漠塵幽幽呻吟,總算暫時放下了心。

    「快走!」燕生一拍她的後腰,將她送上旁邊的一堵高牆。漠塵剛要從牆上跳下,就聽到身後有尖銳的破空之聲傳來,緊接著,牆下的燕生悶哼一聲。

    她急忙回頭,只見燕生的後背中了一支箭,遠處還有許多拿著弓箭的太子府禁衛正向這邊趕來,她甚至聽到彌清暴躁的大喊,「不許傷了新娘!賊寇就地格殺!」

    「燕生!」

    她要反身回來救他,燕生直勾勾地盯著她,吼道:「不許你再回頭!快去找王爺!」

    她震住。不能回頭!沒有回頭路了,如果她跳回去,不僅福雅的苦心付諸東流,燕生的犧牲也成了無用的泡影。

    她一咬牙,任淚水自眼中湧出,反身跳下了高牆的另一端。

    狂奔,又是狂奔,上一次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斷了福雅的手臂而急於逃離他的身邊,這一次,卻是為了奔回他的懷抱。

    她不知自己該奔向哪裡才可以找到福雅,但是沿路把守和巡邏的禁軍顯示——東城的把守最重。

    她拖著厚重的禮服在街上狂跑,跑掉了珠釵,跑散了鬢髮,跑丟了婚鞋,她全然不顧。街邊有人在呼喊著要追趕捉拿她,她眼疾手快搶奪下一個巡邏兵的馬匹,催馬向東城繼續狂奔!

    近了!近了!她幾乎可以呼吸到他的氣息了!

    終於來到城樓下,她跳下馬,昂首向前走。

    有人試圖阻攔,她沉聲喝道:「讓開!我是漠塵郡主!」

    聽到她的名字,眾將士像聽到不可碰觸的禁令一樣,面面相覷,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路。

    她赤著足,踩在冰冷的石階上,一步步登上城牆。

    風,吹著她的秀髮在風中不羈地飛舞,腳下在奔跑中被尖銳的石頭紮傷的傷口不斷地流血。

    她顧不得這一切,只想見到他!見到福雅!

    登上城樓的最高處,向下望,看到了,終於,重新見到了他——

    但他已不是分手前的他,就如同她也不是分手前的她一樣。

    分別前,他們都是一襲白衣,而如今,她的衣服鮮紅如血,他的盔甲玄黑如夜。

    他的面容因為相隔太遠看不清楚,但她知道他正望著自己,用和她同樣迫切激動的目光,與她膠著。

    福雅啊,我帶給你的到底是什麼?她張張嘴,有多少千言萬語要說,可在此刻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你救我,養我,護我,愛我,而我,卻傷你,痛你,累你,害你。

    不僅是福雅,這京城內外的多少將士,從燕生,到墨荷,乃至隨便的一個士卒,都因為她而改變命運。

    她是罪人。

    遙望著他空空的袖管——那樣輕靈地在風中飄擺,她還清晰地記得當年袖管中的那條手臂擁著自己的溫暖和有力。

    她欠他良多,今生已不可能還清。

    身後,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大概是彌清追來了吧?這個人雖然狹隘自私,卻也是個可憐的情癡啊,眼看為了她,彌清原本飛揚跋扈的太子身份也將陷於空前的劫雖之中。

    都是因為她,因為她。

    那麼,就由她來親手了斷這一切吧。

    她望著福雅——他正驅馳著駿馬,風馳電掣地從遠處奔向她所在的城牆下。多想再看他一眼啊,再聽一聽他的聲音,再在他的膝上小憩一陣。

    惟有期待來生了。

    冰涼的足底幾乎已被城牆冰冷的石磚凍得麻木,好在她還可以向前多走一步。

    她堅定地踏出了這一步,身子就像是從半空墜落的一片樹葉,無力地在空中顛倒旋轉,碩大的禮服猶如蝴蝶的翅膀,鼓起了激盪的風聲,在耳邊獵獵吹響。

    她微笑著閉上雙眼——

    讓一切,終結。

    第十章

    這是一場在地獄中才會有的劫難。

    她全身骨頭都像是被人拆散,又一塊一塊地撕扯、重組,連她週身的血液都脫離了身體之外,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有無盡的疼痛,疼痛。

    但是,除了肉體的疼痛之外,她並沒有更多心中的痛苦,因為她相信自己已經解脫,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這裡,有種強大的力量安撫著她重創的身體,這力量如旭日朝陽,似大海江河,托著她的身體在空中漂浮,不至於摔碎在地面之上。

    在幻境中,她被一場滿天滿地的大火圍困在當中,手腳卻無法移動半分,根本無法逃離。就在那火焰燒著她全身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襲來一陣冰冷,將大火漸漸逼退到她的身外。

    冰冷之外,恍惚間她聽到福雅的聲音,「堅持住!堅持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可她已經死了,該怎麼活?

    除了福雅的聲音之外,她還聽到許多陌生的聲音在耳畔不斷地響起——

    「王爺,神醫找到了。」

    「快!請他來!」

    「她會活下去的,但是需要一件東西。」有個從未聽過的男子聲音出現,悅耳的聲音帶著某種平和的力量。

    「需要什麼?什麼我都可以給!」福雅急切地追問。

    「需要……奇跡。」那男子慢聲道:「無垢,我可以為她接骨,但是她失血太多,該怎麼辦?」

    有個同樣陌生的女子聲音悠然出現,「要將別人的血轉給她身上,但是這種方法我只在古書上見過,迄今為止沒有人真的做過。」

    福雅迫切地說:「我的血可以給她,要多少你們都隨便拿去!現在就拿去!」

    那女子歎氣道:「不是所有的人的血液都可以互相給與,如果給錯了,她的件命依然不保。」

    那男子說:「所以我們需要奇跡。無垢,你信不信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只聽說過天若有情天亦老,但是……好吧,我願意一試。」

    再然後,她的身體痛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而有力的熱液突然從身體外某處如潮水般注湧進身體內的衝擊感。

    剛才他們在說什麼?他們要把福雅的血給她?

    怎麼可以?!福雅的身體再不能被她拖垮一次了!

    她掙扎著,想拒絕這股力量,但是有人使勁地按住她,不讓她掙扎。

    「王爺,你對她說點什麼,讓她不要一心求死,讓她想活下去。」

    有人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唇瓣,是福雅,只有福雅會這樣觸摸她。

    「漠塵,我愛你。」

    這短短的五個字,似最動人的歌聲,似上天突然贈給她的神力,她全身顫抖了一下,再不掙扎,軟軟地舒展開四肢,輕聲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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