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銀心
老爺自是罵聲連連,怪夫人教子無方。而夫人只盼少爺趕快回家,把這門親事交代清楚,免得他們日日夜夜擔心,一方面怕他被人騙了,一方面又怕他胡亂在妓戶裡認了一個風塵女回來。
書仲綺正在畫畫,一手執畫筆,一手拉著袖口,聞言只是哼了聲,頭也不抬一下。
靈墨不禁默默吐出一聲歎息。看來,跟少爺說也是白說了。
念頭一轉,她退出書房,旋身去找蘇淮雪。
她正在房間裡描繪刺繡的圖樣,靈墨一來,便把信交到她手上,道:「淮雪,你看。」
「嗯?」她一愣,怯怯地把書信展開,看了半天,秀眉不禁越蹙越緊,額頭上爬滿了汗。「這、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是京城傳來的家書啊!」靈墨腦中靈光一閃,才拍著頭奪回書信,低嚷道:「我忘了你……」忘了你家境清苦,識字不多。
她及時閉上嘴,轉口說:「老爺、夫人寫信來說,請少爺帶你回去讓他們瞧瞧。夫人說,少爺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她從沒管過他,如果少爺有了傾心意愛的女子,不妨帶回來看看,只要對方是個好姑娘,他們一定會成全的。」
「哦。」蘇淮雪一時不明她的用意。信拿給少爺就是了,跟她說這些做什麼?「那少爺知道了嗎?」
「當然知道啦。」靈墨急得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這不是第一封信了,少爺根本不想回家,見了只當沒見。這樣下去不行的,老爺快氣炸了,直嚷著要和少爺斷絕關係。雖然老爺這麼嚷也不是第一次,未必真會定到這一步,不過,少爺再不回去,若讓老爺氣出病來,那怎麼辦?你想想辦法,勸少爺回家好不好?」
蘇淮雪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她是什麼身份?怎麼有辦法勸得動少爺?
「我勸?你知道我不怎麼會說話的,你怎麼不勸呢?」
「少爺早就不吃我這套啦!」
靈墨扁著嘴,十分委屈地紅了眼眶,瞅著她,「我就是說上一百句、一千句,也比不上你在他面前掉一顆眼淚來得管用。你就好心點,求求他嘛,他會依你的。你們成親三個多月了,到現在還不回去見公婆,以後進門怎麼辦?老爺、夫人要是把怨氣出在你身上,你就有『好』日子過啦!」
蘇淮雪聞言又是一呆。她好不好過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少爺好過就好了。
「我知道了,我會勸他的。」她低下頭,咬著唇瓣答應。
不管怎麼說,老爺、夫人都是少爺的血肉至親,既然他們要他回去,自己幫忙勸勸就是了。
「那就感激不盡啦!」
靈墨把書信折好放回信封裡,塞到她手上。
這幾個月來,少爺和淮雪的感情簡直濃得化不開,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又不知能持續多久?
過去少爺也曾迷戀青樓女子,一連數月以青樓為家,現在他又對淮雪這樣,害她多少也有些糊塗了,真不懂少爺這樣寵淮雪,到底是何用意?
反正呢,這些事她不該管,也管不了這麼多,她只知道現在淮雪正得寵,還是讓她把少爺勸回家才是。
靈墨走了之後,蘇淮雪又惴惴不安的展信來看。
其實她不是完全看不懂,只是看得很慢,也只看得懂五六成,其餘艱難的字句,用猜的大概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唉,說到要回京城書家,其實她也有點兒怕,不知道老爺、夫人是什麼樣的人物?會不會命令少爺休了她?會不會排拒她?
她胡思亂想著,剛把書信收好,書仲綺便突然回來了,一進門就脫下染著墨水的袍子,隨手擱置,又走到她跟前,彎下腰來,柔聲笑問:「你在畫畫嗎?怎麼單單畫了一隻鳥?」
蘇淮雪看著繡棚,淡淡回道:「我見過你的花鳥畫,覺得很美,便想依樣畫在繡布上,用我的繡針試試繡幅仿畫。」
只是,現在她已經沒了繪製圖樣的心情……
她歎了口氣,便又推說:「我不記得你畫過什麼了,只記得這隻鳥。」
他溫柔地撫著她的頭髮,神采奕奕的衝著她笑。「我畫給你繡就行了,這有何難?」
說著,當真拉過椅子坐在她身邊,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擎著畫筆,便在繡棚上任意揮毫起來。
沒一會兒工夫,一朵朵丰姿綽約的牡丹就在繡布上綻放開來,一雙鵲鳥穿梭其間,啁啾嬉戲,恩愛無雙。
「一隻鳥兒總嫌孤單了些,還是畫一對兒好。」
她不解地盯著繡棚,遲疑半晌,才忍不住評道:「這幅畫,跟你素來好雅的風格大不相同。你只喜歡冷寂簡淡的意境,這幅畫好像太熱鬧了,富麗工致,全然不像出自你的手筆。」
他聞言笑道:「我和你在一起,心境怎麼冷寂得起來?」
蘇淮雪聽慣了他的甜言蜜語,並不特別高興。
書仲綺低頭吻著她的臉,兩人親匿的貼在一塊兒,耳鬢廝磨,直比畫上的鵲鳥更加纏綿。
她側頭避開他的吮吻,不去理會他在自己身上磨磨蹭蹭,只管理出一條絲線,穿過繡針,便開始一針一針沿著圖樣邊兒繡了起來。
而他也不打斷她,側頭倒在她肩上,閉眼垂目,心甘情願的膩在她身邊,聽著緞面傳來崩、崩的刺繡聲。淮雪對刺繡的那股勁兒,和他畫畫時專注的模樣毫無分別,一投入就什麼都忘了。
他閉目休息了片刻,便懶懶的牽起她一束髮絲把玩,一邊細看她專注寧定的臉龐。
若是平時,自己這樣盯著她看,她早就滿臉通紅了。
現在她視而不見,眼裡只有繡棚上的圖樣,他卻不覺得受到冷落,反而更加神魂顛倒。
她這模樣很美,她自己知道嗎?
他低頭輕嗅她頭髮上的馨香,不禁歎了一聲。她打算繡到天黑,都不理他了嗎?自己無事可做,可又離不開她,怎麼辦?
書仲綺從她背後輕輕地攬著她,側頭靠在她肩上,便打起盹兒。
鳥兒在窗外熱鬧的吟唱,窗內依然靜謐溫馨,一個困睡,一個繡花,漫漫清閒的午後時光,就這麼悄悄的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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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綺,你醒醒。」蘇淮雪推著書仲綺。
原本以為他只是愛玩,故意貼在身後壓著她,她沒理會,沒想到他倒真的睡著了。
他睡著之後,自己並不覺得重,顯然是他沒把重量壓上來,那麼,他就這樣坐著睡著了?那有多累,怎麼不去床上睡呢?
「唔?」他揉揉眼睛,俊臉皺成一團,苦笑道:「肩膀好酸。」
她聞言便起身幫他揉捏按摩,一路從頸子捏到背脊,來來回回,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
見他舒服的展眉呻吟,她不禁微笑,十指挪到他耳後,一邊輕揉他腦部穴位,一邊柔聲責備,「下回別這樣了。」
書仲綺笑而不答,只是懶洋洋的閉眼,十分享受她規律的按摩。
蘇淮雪瞧他神色,似是心情頗佳,唇一咬,便把雙手抽回,把揣在懷裡的書信拿出來。
他睜眼一看,玉臉登時罩上一層寒霜,冷然低哼,「多事。」
靈墨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居然把腦筋動到淮雪身上來了。
怎麼,她想拐著彎操控他是不?這裡到底誰才是主子?她當一個丫頭,只要勤快、聽話就好,他的事,他自己想怎樣就怎樣,何時輪到她拿主意了?
「靈墨只是為你著想。」蘇淮雪低聲緩頰。
「不必提她,反正我自有主張,你也莫問。」
他接過書信,看也不看,便把它揉成一團,拋出窗外。
「啊?」她扶著窗欞,不禁低叫一聲,伸長手想把書信攔劫回來。
書仲綺卻一把把她拉到身邊,擁在懷裡,低頭笑道:「回去做什麼?我們在這兒,不是過得很開心嗎?」
蘇淮雪凝視他一貫嬉鬧的笑臉,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少爺娶我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迎著他的目光,她迷惑地抬頭問:「我已經不會露出馬腳了,為什麼還不回去?少爺不是一直想把煩人的婚事了結,好過著逍遙的日子嗎?」
書仲綺凝睇著她,笑容凍在臉上。
她又喊他少爺?他讓她穿最華貴的衣料,吃最上等的佳餚,竭盡所能的慣她、寵她,可她仍是以奴婢自居,非得天天惦記著自己娶她的理由?
在她心裡,究竟當他是主子的成份多些,還是愛人的成份多些?
就算夜深人靜,他們赤身裸體相擁而眠,他還是可以清楚察覺她對自己的保留。她對他,難道就連一點真感情也沒有嗎?
「你想回去?」他寒著臉。
蘇淮雪怔怔的看著他,沉靜半晌,才垂首回答,「少爺自有主張,淮雪不敢多言。我只是提醒少爺,莫忘了娶我的本意。」
「我絕不會忘。」書仲綺粗魯的放開她,冷峻地挑眉笑道:「回去就回去,叫靈墨準備,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