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夏娃

    「看你們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我以為發生什麼事……怎麼回事？」

    「沒，沒什麼事，真的沒什麼事，我跟君蒙鬧著玩而已。」她扯著嘴角強顏歡笑，卻不知道自己整個臉色慘白，甚至她拚命跟李君蒙使眼色，恫喝、威脅、哀求……

    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神態，都落入他眼中。

    李時影轉向李君蒙，眼裡透著若有所思的疑惑。他有權利知道什麼……或者說，他早已經知道，而他以為事情早已隨著他的抉擇而畫下句點……還是他表達得不夠明確？，

    「你們——要結婚了嗎？」他望著兩人，語氣清淡彷彿談論天氣。如果是這件事說不出口，他代勞也無妨。

    只是，他說出口了……為什麼兩人都沒反應？

    李君蒙面無表情，或者該說他以為他這年紀和他差距不大，卻個性比他嚴謹的侄兒今天是轉性了，還是吃錯藥，居然也懂得在這種時候開開小玩笑……只是他不覺得這笑話冷到會令人凍僵，甚至凍傷嗎？

    他轉頭看藍雨歌，看見她眼睛是圓的，嘴巴開開也成圓了果然也是被冷笑話凍僵……李君蒙瞇眼，細看她眼裡流動的情緒，逐漸發現她不是被凍僵，她是震驚，甚至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纖細身影顫動著滿腹有口難言的委屈……

    他狐疑地轉頭，瞪向自己侄兒。

    「李時影，你再說一次。」他真不想冤屈了他，難得他想學著幽默，雖然說出口的笑話白癡得令人噴飯，但對一個初學者本來就不該要求太多。

    「你們不是想告訴我這件事嗎？……還是，為了外宿那件事？你不要誤會，那天我只是安排她住在飯店後就離開了。」這麼說來也合情合理，他們的確是該講白讓他「認清」雨歌現在的身份，而他身為侄子就不該踰矩——

    砰！

    害得他們為這件事起口角……猝不及防險些摔倒，耳朵傳來一陣轟隆聲，臉頰才漸漸傳來沉重熱辣的痛楚，嘴角泛出血絲，飄出刺鼻的血腥味。

    李君蒙一拳揮了過去，拳頭還緊緊握著，氣得青筋怒暴，破口大吼：「誤會的是你，李時影！我想不到你竟會說出這種話！你真對不起雨歌！你知不知道她——」

    「李君蒙！」藍雨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激動到無法控制地嘶喊，一雙眼瞪著李君蒙，眼裡寫滿制止和懇求。她努力壓下情緒，緩緩開口，「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不要多說。」

    李君蒙望著她好一會兒，回頭瞪著處在驚訝和惶惑之中的李時影，先前對他還有些許虧欠，此刻已經煙消雲散——這個愚蠢的笨蛋！他活該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就在身邊！

    「李時影，你要搞清楚一件事，在你面前這個女人，她從頭到尾死心場地就只癡戀著你，一直在等你一個人！」

    「拜託你……不要再說了。」藍雨歌望著李君蒙，抖動著笑容，那卻是找不到位置可踩，深感無地自容，只好窘迫的笑。說更多，只會顯得她更狼狽難堪罷了。

    李君蒙狠狠瞪著李時影流血的嘴角和紅腫的臉頰，眼裡有氣憤有暴怒，卻也隱隱擱上了親情的疼惜——但他合該吃這一拳！

    「……你最好跪著跟雨歌懺悔！」他轉身，這才看見他們三人已經在大馬路上鬧了笑話，引人側目，回頭瞪一眼，才忿忿離開。

    李時影一直都看著藍雨歌，眼裡早已褪去了那層刻意的冷淡，如刀削的臉龐緩緩顫動，神色間流出深深的感情……

    「是我誤會了嗎？」低啞的聲音含著濃濃血腥味困難地發出來。

    她抬起頭，注視他的目光清澈冰冷，緩緩蒙上一層霧氣，才帶出她的困惑和滿心疼痛，苦澀地問他：「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

    她做了什麼，讓他有這麼深的誤會？

    第五章

    公司附近，有他的一所公寓，不過是屬於公司的，他平常也很少使用。

    這裡采飯店式的管理，定期有清潔人員會上來整理，甚至還有點餐服務。

    寬敞的客廳，擺放著充滿時尚感的傢俱，藍白色搭配的沙發，大理石地板，牆上幾幅畫作，電視櫃上是大型液晶螢幕的寬頻電視，除了原有的東西，這裡找不到屬於他個人喜好的物品或擺飾。

    他低頭望著她，兩條長長寬鬆的髮辮垂落在腰間，她垂著臉兒，看不清面容，身上穿著一套半長袖水藍套裝，窄裙，一雙黑色高跟鞋……不是約會的打扮。……她一向隨興，只有工作才會穿套裝、高跟鞋。

    「雨歌……」

    「你說吧，我會聽你的解釋，除此之外的話，我都不想聽了。」她甚至連他的臉都不想看……他被打腫的臉。明明不該憐憫他，心卻揪著一股微微的疼痛。

    他張著嘴，滿滿的歉意卡在喉嚨，嘴角的傷口和臉頰痛楚都比不上心口的痛……他傷害了她！

    他深深歎了口氣，一些疑問，是該弄清楚。

    「你還記得嗎？我們在英國那一個月，每天都在一起，那時我以為我們的感情很穩定，即使你回到台灣，和我分隔兩地，我們之間也不會有問題。雨歌……」

    「我不想陪你緬懷過去，請你說重點。」她緊緊握著雙手，不讓自己去回想曾經擁有的甜蜜。那一個月，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如今卻是最深的痛！

    「……剛分開那段日子，我們還每天通信，約定時間在網上聊天，後來你說你忙，信少寫了，也少上網了。那時我自己也有很多功課，所以也跟著忙碌了，心想有假期回國就能見面。」

    離開英國回到台灣，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怕自己的不安、恐懼、無助可能流露在字裡行間，她信不敢寫；她怕自己聽到他的聲音會崩潰大哭，她不敢上網，不敢用網路電話。

    「來年暑假我回國了，那時我才知道你轉學了，不住家裡。……這件事卻是君蒙告訴我的，我也聽說是君蒙幫你找的學校，是他幫你轉學。我問過你，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你只是淡淡說，你忘記說了，一語帶過。當時我不太高興，只是我還是以為我們短暫的相聚，時時刻刻都該珍惜把握，不必要為一點小事鬧不愉快，所以我沒有深究。」

    那段日子，她每天飽受煎熬，深怕被人發現自己懷孕，早上起床就開始膽戰心驚，又害喜……李君蒙捐了很多錢給她後來讀的學校，讓她順利完成學業，同時把孩子生下來。……一切都在混亂驚恐中度過，一切對他掩飾都來不及，她事先說不出口，事後更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編織借口，一語帶過已經很勉強了。

    「但是，以為該珍惜相聚的似乎只有我，你總推說你忙，你要打工，就算偶爾見面，你似乎……也不喜歡我碰你。那時，我開始感覺到你的改變，那年暑假我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離開，回到英國。」

    她緊緊絞握雙手，彷彿一把刀一片片切割著她的心，疼了一遍又一遍！

    那年她多希望他不要回國，卻又多渴望能見到他……寶貝早產，差點難產，是她剖腹生下來，她的身體留下疤痕，產後的痕跡也還未消，她多怕被他發現。不得

    他暑期回國時，寶貝才出生三個月，她所謂的「打工」，都是在照顧寶貝。那年李君蒙在外頭租了房子，還幫她請保母來輪流照顧寶貝。

    後來，怕寶貝漸漸長大了會認出她，以後就不方便帶回家，才只好先把她送回去，交由外祖母帶。

    ……她的改變，是因為她生了孩子！

    「回到英國後，似乎我們都變得很忙了，偶爾寫信，偶爾聯絡……你的心時遠時近，我感覺很難捉摸。……好不容易挨過一年，暑期回去，終於又見面。你家裡竟然多了一個嬰兒……又是君蒙告訴我的，你還是一樣，沒跟我提過。好像你什麼事都是君蒙先知道，而你似乎認為沒有必要告訴我。」

    她要怎麼說？說那是他的孩子，說她為他生下一個女兒嗎？……真的要她告訴他，那是她母親生的孩子，她的妹妹。這種話她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彷彿有一把火燒著喉嚨，她嚥下了滿腹辛酸艱澀地開口，「即使如此，我在信裡，甚至我們見面，我都告訴你……我愛你。」

    「……我知道，也因為這句話，我們才一直交往下去，直到我回國。」

    他回國，等到他回國，她以為一家三口終於可以團聚，她帶著滿心期待，正等他回國告訴他，他有了女兒，想不到……

    一通電話，粉碎她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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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傳來特定的音樂鈴聲，她開著車，正在回家的路上。

    李時影今天會回到台灣，本來她和李君蒙要去接機，但他說不用，連班機時間也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