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湛亮
眼看她終於笑了,周九倥不禁也跟著傻笑,搔著一頭亂髮忍不住問了。「小姑娘,我那徒兒雖然讓老乞丐我覺得臉上不怎麼光彩,可憑良心說,依他那古板又正經的要命性子,照理說是不會無緣無故與個不相干的女子糾纏不休,你們兩個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能有什麼事?」笑嘻嘻的,她一臉無辜的反問回去。
「小姑娘還與我這活了七老八十的老乞丐裝蒜嗎?」輕橫一眼,周九倥外表雖看起來瘋瘋癲癲的,但腦子可不糊塗。
姬笑春微窒了一下,雖對周九倥頗有好感,並不願說謊蒙騙他,但也不願說出有關小師弟的事,是以只能無奈地揮揮手。「反正只是一點無聊小事,不是什麼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你老人家就別管了。」
聞言,周九倥若有所思地瞅著她,瞅著瞅著,竟咧開一抹曖昧至極的笑來。「我說小姑娘,你與我那徒兒該不會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類的糾葛吧?」
猛地一股惡寒上竄,姬笑春頭皮發麻地鬼叫求饒。「求求你別讓我作噩夢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見她一副驚恐樣,周九倥不禁大笑,故意慫恿鼓吹。「小姑娘,別這樣排斥嘛!我那徒兒雖然無趣了些,可還是不失為一個挑來當夫婿的好人選……」
「停!」連忙舉手制止他再繼續這令人發寒的話題,姬笑春白眼抗議。「別再說了!我可以原諒你恩將仇報出賣我,但不能原諒你把我和姓荊的胡亂湊作堆。」
「就說了,老乞丐我沒有出賣你,我是無辜的啊!」吹鬍子瞪眼,周九倥再次喊冤強調。
「哎呀!不管是不是無辜,總之現在不重要了。」招手要他靠近些,姬笑春悄聲耳語。「現在重要的是看你怎麼表現了。」
「我的表現?」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周九倥可不是笨蛋,一顆腦袋頓時搖得像搏浪鼓般。
「不成!不成!我若放你出去,對我徒兒可難交代了。」雖說她挺對自己脾胃的,可荊天到底是自己的徒弟,再怎麼說也不能這般明著扯他後腿啊!
「也沒要你親手放我出去,只是想請你幫個小忙,至於往後如何就全看我自己的造化,這樣也不成?」姬笑春也明白他不可能放走自己,只想靠他走另一條更加曲折的脫困之道。
「什麼忙?你先說來聽聽!」沒傻得一口答應。
「我有只鷹兒在外頭,只要你幫我寫封信繫在它身上,它自然會去找人來救我,完全不必你出手……」低語聲頓了頓,怕他不答應,姬笑春故意橫睨一眼,嗔惱道:「還是你連這點小忙也不幫?虧我還好心請你吃一頓飯,也沒計較你恩將仇報,害我落得如此下場……」
「行了!行了!」怕被這「恩將仇報」的大帽子給扣一輩子,污了他一世清名,周九倥忙不迭舉雙手投降。「我也沒說不幫,你就別再嘀咕了。」
「那是最好不過了!」達到目的,她心下大喜,立即笑得滿臉生花,從手腕上取下一隻金絲翠玉手鏈。「喏!銀星認得我這隻手鏈,你只要拿著這個對空清嘯一聲,它便會知道你是友非敵,乖乖出來讓你把信繫在它身上的。」
原來她在外頭還有鷹兒接應哪!
覺得有趣至極,周九倥瞇著老眼笑問:「那信上該寫什麼?」
「救命啊!」輕啟紅唇,吐出的話兒既簡潔又有力。
這還真是他聽過最言簡意賅的求救信了。
心下暗忖,周九倥強憋著笑又問:「署名呢?」
「武林盟主他家地牢老四。」懶洋洋睨去一眼,報出的署名也很特別。
「哈哈哈……」終於周九倥再也憋不住,當場放聲大笑起來。
不知為何,他開始有點同情起那個即將接到求救信的可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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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荊家莊後花園裡,一道炫目的銀亮身影凌空而去,在雨後初晴的金陽下漸去漸遠,一下子便消失了蹤跡。
「哎呀呀!這幫忙通風報信的事兒,可不能讓荊天那正經八百的小子知曉,否則老乞丐我可有罪受了……」目送鷹影遠去,周九倥搔著滿頭白髮低聲咕噥,心中則有些惴惴不安。
糟!自己「胳臂向外彎」不知會不會被發現?
荊天那小子雖說是自己的徒兒,可一旦發起火,拗起脾氣來,那可是六親不認的,若讓荊天發現他吃裡扒外當起「內賊」,肯定會火得也把他關進地牢去和小姑娘作伴的。
不成!不成!看來還是趁還沒被發現前,早點溜之大吉為上策。
愈想愈覺得自己的處境危險,周九倥正想著連聲招呼也不打,乾脆直接拍拍屁股逃難去,奈何這念頭才閃過腦海,都還來不及付諸實行,一道低沉的嗓音卻如附骨之蛆自背後響了起來——
「師父,您在想什麼?」不知何時,荊天已經來到他身後。
「嚇!」被嚇得險些跳了起來,周九倥「霍」地飛快轉身,滿臉堆笑道:「哪、哪有想什麼?不過就是來後園裡散散步、賞賞花,真的沒什麼事!」
他……在緊張什麼?
厲眸警覺閃過一抹精芒,荊天若無其事的微笑。「雨天散步賞花,師父興致真好哪!」
哼!別人他也許還不敢說,可對於這個瘋瘋癲癲的師父,他太瞭解了,要他相信向來秉持「下雨天、睡覺天」的師父有這種風雅情懷,倒不如相信豬會飛還比較有可能性,
「是啊!是啊!不知為什麼,今兒個我興致特別高。」順勢附和,周九倥哈哈乾笑,一雙老眼卻很心虛的飄移開了,不敢和他對上。
見狀,荊天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想到先前他與姬笑春在酒樓相談甚歡的情景,當下劍眉一擰,沉聲警告,「師父,我與那姬笑春有私事未了,您可別胡來。」
他還真怕這瘋癲師父一時興起,偷偷放走姬笑春呢!
「沒有!沒有!」此地無銀三百兩般地猛搖著手,周九倥連聲否認。「我什麼都沒有做,那小姑娘還好端端被你關在地牢裡呢!」
哎呀!他只是寫了封信而已,其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最好是這樣!」還是有些懷疑。
「本來就是這樣!」佯怒惱瞪,周九倥決定先發制人,痛心疾首的教訓起來,「我說人家嬌滴滴的一個姑娘家,你幹什麼把她關在地牢裡?若是對人家有意,想來個『君子好逑』,也不該是這種追求法啊!」
「師父,您在胡說些什麼?」毫無意外的,與某「小姑娘」的反應一樣,荊天毫不猶豫地斷然否認。
唯一不同的是,「小姑娘」表情是惡寒的;而他卻是惱火中隱隱帶著一絲連自己也未察覺的莫名窘紅。
咦?他是不是瞧見向來正經八百的徒兒臉紅了?
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周九倥用力的揉了揉眼,再次定睛細瞧……哈!他果然沒瞧錯,雖然不明顯,但這小子確實真的臉紅了。
「師父,您淨瞧著我做什麼?」皺起眉頭,荊天被盯到有些惱怒。
「哎喲!何時你這大盟主這麼寶貝,讓人瞧瞧也不行嗎?」緩緩扯開一抹詭譎笑痕,周九倥一臉欠扁樣的調侃。
「咱們師徒倆這麼多年不見,師父想你啊!下回見面不知多久以後的事兒了,想說現在能多瞧你一眼是一眼,沒想到還被你這無情徒兒嫌棄,我這什麼命啊我?嗚嗚嗚……」話到最後,竟然還誇張地掩面哀泣起來。
呵呵……他敢以全身家當打賭,他這徒兒心頭那灘發臭了多年的死水,肯定是被地牢裡的嬌艷美人兒給無意間撩撥了,只是這攤死水可能臭太久了,至今還沒發現自己被激起漣漪了,真慘哪!
唉唉!怎麼他教出的徒兒這麼笨呢?
丟臉!丟臉啊!
無言地看著他演大戲,荊天額際青筋不禁隱隱跳動,深深吸了一口大氣才有辦法平穩地轉移話題。「師父,多年不見,您這次回來找徒兒有什麼事嗎?」
他很清楚這個傳授自己武藝的瘋癲老人家是個來去如風、不喜受拘束的人,當年只是因為見他根骨奇佳,又想一身絕學有個傳人,這才勉強留在荊家莊那麼多年。
待他武藝學成的那天,老人家便如獲得自由的脫韁野馬,好不興奮的又四處遊蕩去。
多年下來,回來找他這個徒弟的次數屈指可數,而可數的那幾次,都是來指使著他辦事——雖然辦的都是些「聽說某某御廚、某某王府廚娘的手藝是天下一絕,你去找來燒給我吃」之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今兒個,他老人家難得回來了,還陰錯陽差的帶回一個「大禮」,讓他又驚又喜下,不免也暗自猜疑著師父是不是如同以往般,又聽說哪個廚子手藝天下一絕,要他去找來滿足他老人家的口腹之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