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單飛雪
有計程車大叔相助,楚天馳趕在最後一刻,衝入機場。
在出境大廳,看見剛驗完護照,才剛剛出境的花露露。
她跟在花明月和他師父身後,沒注意到他。他不顧形象,拚命揮手,大叫她的名字。於是,出境大廳,每個人都看向他,花露露也看見了。
她怔住,隔著玻璃門,和他相望。
花明月看見楚天馳,拉著巴南先走,存心讓他們小倆口好好說再見。
他好想擁抱到,可是她已經出境,他們只能隔著通道話別。
楚天馳將她給的禮物掏出來,戴在脖子上。
花露露笑了,眼眶濕潤著。
然後,她合掌,屏息,對他深深一鞠躬。如同當初他們剛認識時,她也是這樣一個鞠躬,問候他。
「NaMaSiDe……」她說。
他讀出她的唇語,他微笑,眼眶濕透。
她祝福,她問候,好像他們不是要分開,而是剛剛才碰頭。
然後她背好西塔琴,轉身,走開了。
他一直目送,直至她消失。
他也低喃:「NaMa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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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籠罩在寒冬裡,不像往昔,每到黃昏就被大人和孩童佔據。樹葉落盡,枯樹在風中顫抖,花露露欣賞過的九重葛,弱枝在寒風中蕩得特別厲害。看著眼前蕭瑟景象,腳邊,帥帥偎著他,團在階梯。
楚天馳啜飲烈酒,辛辣的高粱,燒入肚腹。
他目光溫柔,扯了扯嘴角。那滄桑的臉龐,有了笑意,他看見一株掉光頭髮的菩提樹,停一隻白頭翁,與他相望,對他啼叫。他想像那是信鴿,是花露露捎來的訊息嗎?來唱歌給他聽。
他欣賞白頭翁的白頭髮,發掘著蕭瑟風景裡,隱藏的美好。
他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變化,包括對病人的態度變溫柔了。他比過去更有耐心,更懂關心,更有同理心。
雖然日子一樣孤單,但慶幸曾經好好擁抱過愛情。
只要想一想花露露,想一想他們相處的那些快樂時光,有時,夜闌人靜時,他會想起停留在花露露體內的感覺,身體一陣震顫,真實得就像才剛剛發生過,憑著這些感動,讓他熬過孤獨。
啜一口烈酒,從口袋掏出一枚菱鏡,放在眼前,透過鏡片,欣賞蕭條的冬日風景。眼前風景,讓鏡片切割成無數菱形方塊,單調,變繁複,風景改變了。他瞇起眼,玩弄菱鏡角度,欣賞早看膩的風景,變幻成新鮮景色。
這是花露露送的禮物。
她在信裡,寫著溫暖的字句——
以後要是覺得風景太難看,就透過它變魔術,世界立刻就穿上不一樣的衣裳,這樣好嗎?有沒有更愉快呢?
記住,我在另一個地方,連你的分一起快樂……
你不孤單,我每晚都在為你祈禱,祈禱你感應到我的祝福,然後不管多麼痛苦,你都會記得,神有在守護你,我默默地,在遠方庇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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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楚天馳照樣又去照顧江婉如。
現在,按摩她時,他比過去更投入,更有感情,手法更細膩。他沒有怨歎,也不再有憤怒或遺憾,他是被個很美好的女孩深愛過的,他還敢對這命運抱怨什麼?
這天,葛菁雲也來了。
她站在房門前,靜靜看楚天馳為江婉如按摩,那專注的神情,令她動容,也讓她心疼。
「我拿喜帖來的。」等楚天馳按摩結束,她才進房,拿喜帖給他。「我要訂婚了。」
「恭喜你。」他不再用冷漠的臉色對她。
葛菁雲發現他陰鬱的眼色消融了,似乎有什麼改變他。
「那麼……我回去了。訂婚那天,隨便你來不來,你忙的話就不用到,沒關係。」反正他從來不在乎她。
「我會去。」他說,想也沒想就答應,她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他主動提議:「吃飯沒?走,請你吃飯。」
他們在居酒屋吃日本料理,過去很封閉的楚天馳,難得話多起來。主動問候她近況,還關心她的工作,她受寵若驚。
「你好像變了,我以為你師父去尼泊爾後,你會更孤僻的……」
他笑了,溫柔地看著她,溫暖的目光,令她心頭暖極了。
葛菁雲從沒見他這樣對她笑過,自從那場意外發生後。
他甚至會開玩笑:「可能我有恐懼師父症,他一走我就好了。」
「會開玩笑了你。」她哈哈笑。
他也笑,啜一口清酒。「以前我真的很討人厭吧……」他苦笑。「對你的態度也很惡劣……給個機會,我們是好朋友,別跟我絕交,我現在重新做人了。」
她大笑。「是喔,你真的變了欸,你怎麼了?忽然想開了?」
他但笑不語,嘴角那抹笑,很神秘。
基於女人的直覺,葛菁雲突然問起花露露:「跟那個女孩還有聯絡嗎?」
他搖頭。
她又問:「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其實滿喜歡她的?」
他笑意更深。「她確實是很特別,好吧,我承認,我是很喜歡,不對,我招認,我確實愛她。」
每個人生命,也許都有貴人,有個想追的明星,花露露就是他的明星,就算無法朝夕相處,天涯海角追逐,然而找到那個明星,他就不再漂泊,心中有歸屬,再苦的日子,只要想到她,就會摻了糖。
葛菁雲打量著,若有所思。
「要不要跟我聊聊花露露的事?」
他猶豫,低笑。「我不習慣說這些。」
她揶揄他:「你不是說你改了?好朋友之間,就是要聊這些啊!」
他又啜了好幾口清酒,深吸口氣,學著傾吐心事,沒想到越說越多,不能收拾,他告訴葛菁雲,他有多喜歡花露露,還有他們曾經怎麼溫柔地彼此祝福過……以及他永遠不會忘記花露露。
葛菁雲靜靜聽著,越聽,臉色越難看。
稍後,在居酒屋外道別,葛菁雲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什麼。
楚天馳看出她的猶豫,他問:「怎麼了?」
「你應該跟花露露走,而不是留下來照顧江婉如。」
楚天馳不明白她的意思。
葛菁雲不敢迎視他眼睛,她有點呼吸困難,聲音苦澀地說:「那個,當初那個晚上,江婉如要你半夜出門,載她回去。她說是跟我出去玩到太晚,才錯過班車。其實……其實在你當兵時,她跟一位有婦之夫在一起……我其實發過誓,要為她保密的。」她顫抖著,哭出來。「但是,這些年看你背負害她出事的責任,又看到她家人那麼不諒解,我多為你不平……」
他震驚,腦袋一片空白。看葛菁雲顫抖地訴說著,事情顯得那麼荒謬。
她哭泣道:「你可以丟下她的,反正那時她也對不起你,你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
「她家人知道她跟那個男人的事嗎?」
「不知道,要是讓她爸媽知道她跟有老婆的人交往,她會被罵死。問題那時她就是愛上了,她其實也很痛苦……其實也對你很內疚……我勸過她好幾次,她也答應不再跟那男人來往,可是又……那天晚上,是那男人的老婆突然要回來,她才會……」
「才會打電話要我去接她?」楚天馳說。
葛菁雲沒否認。
冬天夜晚,風吹來,很冷,如刀割膚。這些風刀,彷彿也切著楚天馳的心,而他的內在,怒得似火燒。他面色冰冷,憤怒地看著她。一轉身,離開了。
終於說出來……葛菁雲身子一顫,蹲下,掩面痛哭。天曉得藏著這秘密,她多苦,說出來,應該要鬆口氣,但……又違背了對好友的承諾。
「婉如……你別怨我……」葛菁雲淚如泉湧,泣不成聲。「你該放這個男人自由……他夠苦了。」
楚天馳返家,燈也沒開,直接走進房間,往床上一趴,再沒力起身。
帥帥跳上床鋪,發出撒嬌的呻吟,磨蹭他的臉。
「走開!」他吼。
「嗚……」帥帥舔他手掌。
他抬臉,和帥帥對望,在只有黑暗月光的房間裡,帥帥明亮的大眼,彷彿重疊另一雙美麗眼睛,彷彿是花露露在望著他,彷彿……將帥帥撈入懷裡,窩在床褥之中,偎著帥帥熱呼呼的毛髮,想到有好幾個夜晚,花露露也這樣偎著帥帥睡。
似乎感覺到花露露存在,正溫暖他,彷彿她不曾離開。只有她,真的關心他,在乎他,只有她能真正安慰他。而他竟然為了一個曾背叛他的女人,錯過深愛他的花露露。
她呢?她現在在哪?這時候,他好需要她,好想見她。
他忽然抱緊帥帥痛哭,聲嘶力竭,痛徹心肺……
他想勒死江婉如,想對她咆哮,他是白癡,為了對他不忠的女人,半夜急速馳騁,載她回家,出車禍,內疚自責那麼多年,荒廢自己的幸福……
熱淚淌個不停。
他無力承受命運的玩笑,老天,為什麼這樣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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