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梅貝兒
「這次就讓我來保護你吧……」他撫著她的髮髻,嗓音也瘖啞了。「還記得你受傷那一次嗎?你為了救我,不顧一切的撲向那個殺手。為了我,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了,現在換我來保護你。」
喬霙哭到不行,豆大的淚珠不停地冒出來。真的可以嗎?她還可以獨佔他嗎?
叩!叩!
「少爺,老爺請你過去。」婢女在外頭小心翼翼地稟告。
聞言,喬霙不禁打了個冷顫。
「你待在這兒,我把話說完就回來。」他鬆開臂彎,抬起袖口幫她拭淚。「要對自己的相公有信心。」
「嗯。」她又哭又笑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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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雙親都在座,嚴介謙心裡也有數,不過還是故意裝傻。
「爹、娘,喚孩兒來有事嗎?」他一派閒適地問。
嚴夫人心急如焚的朝嚴老爺使了幾個眼色,就是希望他快點說句話。
「聽你娘說,你堅持不肯納妾?」嚴老爺終於開口了。
他啜了口溫醇的香茗。「喬霙並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我這時候納妾?這樣對喬家要如何交代?」
「無子就是犯了七出之罪。」嚴夫人搶白。「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嚴家絕了後嗣?娘怎麼對得起嚴家的列祖列宗?」
嚴介謙覷著坐在堂上的雙親,眼底透著一股寒意。「娘該不會忘了爹已經有了兩個孫子了?他們身上到底流著嚴家的血緣,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孩兒可以從小教育他們,好好地磨練,相信不會讓你們失望。」
「可……可是……」嚴夫人為之語塞,那畢竟不是她的親孫,教她怎麼接受。
聞言,嚴老爺沉下了老臉,口氣嚴肅。「即使如此,身為嚴家的嫡長子,你更該負起開枝散葉的責任。」
「責任?」他垂下眼瞼,掩蓋眸底的譏嘲之色,不過上揚的唇角已經洩漏了內心真實的情緒。「孩兒必須承擔的責任也未免太多了,爹、娘,你們真的太看得起我,或者該說是我平日太過聽話,太過順從,太喜歡把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所以才任由你們予取予求。」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嚴老爺往座椅的扶手用力拍下。
頭一次聽到他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嚴夫人不禁心驚肉跳。「謙兒……有話好好的說……」
嚴介謙冷笑,抬眼看著雙親,眼底淨是沉重的悲哀。
「打我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沒有權利任性,不能孩子氣,更不能貪玩,別人家跟我同齡的孩子可以開開心心的玩遊戲,我卻不能,得跟著師傅唸書習字,得跟在爹身邊學著做生意,覺得累的時候還是得咬緊牙關。因為娘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耳邊提醒我,我是正室所出,才是延續嚴家香火的人,絕不能讓二娘的兒子得到嚴家的一切,要我替她出口氣。娘生下我只是因為可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可以在二娘面前抬得起頭……」
「不是這樣……」嚴夫人用手巾捂著嘴,淚水直流。
「我總是告訴自己爹娘的年紀大了,只能依靠我,我必須為他們著想。還有嚴家,不能讓它在我手上倒了,要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很好,不能讓二娘抓到把柄,以為我無法勝任。有好幾次真的快撐不下去,好想就這麼拋下一切一走了之,可是我沒有,我不斷地忍耐,就算再不喜歡也得忍耐,爹娘卻從來沒問過我,問我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你們只是認定我該扛起所有的事……」
「謙兒……娘不知道……」嚴夫人嗚嗚咽咽地哭了。
「喬霙進門這半年來,孩兒過得很開心,因為只有她是真心真意的為我好,處處為我著想,只希望我快樂。就算一開始以為我不是因為喜歡她才娶她,她也沒有怨言的一再付出。」嚴介謙眼眶盛滿淚水,卻倔強地不願讓它流下。「反觀爹娘,自始至終就抱持著一己之私,嘴裡說疼愛喬霙,實際上卻是在傷害她——」
「住口!你這逆子,居然敢這樣跟我們說話……我們可是生你養你的……」嚴老爺怒不可遏地斥罵。
「就因為你們是生我養我的爹娘,孩兒無話可說,更自願扛起所有的一切,這二十幾年來我從沒說過什麼,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人,她可以給我想要的一切,在她身邊,我不需要假裝,可以表現出真實的我……」他必須緊咬著下顎,才不至於朝他們大聲咆哮。「你們現在卻要把她奪走……」
簡直可以說是嚇壞的嚴夫人連忙解釋。「娘沒有……霙兒還是你的元配,你的正室,不管納妾之後有沒有生個一兒半女,她的地位還是沒變……」
他笑了,那笑帶著淒楚和嘲弄。「娘曾經親身體會過箇中的滋味,怎麼忍心要她也嘗?我又怎麼狠得下心讓她受這種委屈?」
「那麼你是堅持不肯納妾了?」嚴老爺瞪眼。
嚴介謙昂然直視,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你……」嚴老爺氣結。
「夫人!」婢女發出驚叫。
嚴夫人受不了這種刺激,癱軟在座椅上。
「夫人……快去請大夫!」嚴老爺朝廳外的管事叫道。
「娘!」他臉色丕變,一個箭步上前,將娘親抱起,懊悔、自責將嚴介謙打得潰不成軍。
留在南院等候消息的喬霙也趕來了。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她恨不得打自己幾拳。
好不容易在大夫看過之後,確定嚴夫人只是一時情緒起伏太大,幸好沒什麼大礙,嚴介謙這才疲憊不堪地跨出房門。
「娘已經沒事了。」他深深地凝望著她。
「太好了。」喬霙用手背抹去淚水,哽咽地說。
嚴介謙沒再說話,只是牽起她的小手,慢慢地往南院走。
想開口問他究竟跟爹娘說了什麼,卻因瞧見他眼底的掙扎和無助而作罷,她知道不只是自己,他也很痛苦,夾在親娘和妻子之間,真的很為難,只能更用力地握緊他的手掌。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或許在他們身上永遠不可能了……
但是知道他心裡烙印著自己,就應該滿足了……
回到他們的房內,兩人和衣躺在榻上,這樣折騰下來都覺得累了。
「介謙……」喬霙偎在他胸前,輕喚著他的名。
「嗯?」他眼皮依然緊閉著。
「你休了我吧。」她知道這是眼前唯一的辦法。
嚴介謙摟著她纖細肩頭的大掌加重了力道,像是要把她的骨頭捏碎了似的。這句話等於往他的心臟插了把刀。可是開口的人是她,知道她比他還痛還苦,只能咬牙忍受。
喬霙帶著些許鼻音,輕笑一聲。「因為我這個人肚量小,又很會吃醋……到時可能會鬧得家裡雞犬不寧……我實在沒辦法忍受你納妾……所以……只能逃得遠遠的,至少眼不見為淨。」
見他不發一語,她又努力說服。
「萬一對方真的幫你生了兒子,要她屈居妾室太不公平了。同樣是女人,我可以體會她的心情,所以……這樣是最好的方式……」說到最後一句,已經哽咽到不行。「你說對不對?」
他想開口,卻沒辦法,面頰輕輕摩挲著她的發頂,一滴淚水悄悄地從眼角滑落,無聲地消失在枕畔。
一定有辦法的……
他不是一向自恃聰明,憑他的頭腦,不可能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何況就這麼讓她走出自己的生命,他還能活下去嗎?往後的數十年就如同行屍走肉……
「大哥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跟他們解釋,不會讓他們怪你,因為錯在我……」喬霙嚥下喉中的硬塊。「所以……你休了我吧。」
依舊沒有回答。
以為嚴介謙睡著了,她也倦極地閉上眼……
「好!」嚴介謙沉痛而嗄啞的回答。如今只能這麼做……
聞言,她掀唇一笑。
「謝謝。」
「笨蛋。」在這世上也只有她被休離了還會跟他道謝。
她緊緊地偎在他身側,以為會睡不著,想不到一下子就進入夢鄉。
男性大掌則是撫著她的背,在腦子裡盤算著、計劃著……
老天爺要他失去她,他偏不信邪,非對抗到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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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娘今個兒好些了嗎?」
婢女搬來凳子,讓嚴介謙坐在榻畔噓寒問暖。「都是孩兒的錯,那天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傷了娘的心,還請娘原諒。」
嚴夫人又怎麼捨得怪自個兒親生的兒子。「是娘不好,都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你若是早點說出來就好了。」
「娘說得是,孩兒還有件事要跟娘稟告。」他淡淡地開口。「方纔已經給了喬霙一紙休書,今兒個下午她就會離開。」
「謙兒,娘沒有要你休了她……」嚴夫人一瞼震驚。
「孩兒不忍心看她見我納妾而痛苦,所以這是最好的辦法。」嚴介謙口氣說得平淡,像是早已不在乎。「爹娘往後也不用煩惱,將來再娶的妻子必能為嚴家盡到傳宗接代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