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艾蜜莉
「為什麼要放棄?當初妳不是要和殷仲凱到美國深造,完成音樂家的夢想,所以才選擇離開我的嗎?」他腦海翻騰著狂潮,激動地質問。
每回在夜深人靜時,一憶起兩人爭執的畫面,他就心痛難耐。
如果你是真心愛我、為我好,請你成全我、放我走……
她決絕的話彷彿一把利刃,剜傷了他的心。
「是它放棄了我……」她的眼底掠過一抹遺憾的傷痛,在心裡歎息著。
是命運選擇放棄了她,它殘忍地宣告他們的愛情已成為過去式,再狠狠地奪走她僅存的夢想。
是殷仲凱放棄了她?她蒼涼的眼神,遺憾的表情,刺傷了他的尊嚴。
他的臉色頓時陰鷙得嚇人,扳起她的下顎,強迫她迎視他,恨恨地說道:「妳就這麼忘不了他?」
「我不想在這裡和你爭論我的私事。」她推拒著,試圖要逃出他的懷中,卻反而被他箝住手腕。
她冷淡的言語和眼神觸怒了譚曜旭,他猛地俯身攫住她殷紅的嘴,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吞噬她的抗議。
她用力想掙開他,背脊卻貼陷在牆壁上,牢牢地困伏在他的懷裡,軟弱地任憑他火熱的舌肆意吮吻她的甜蜜。
他激切地和她糾纏著,吻得那麼深,豐沛狂湧的情潮扣動他的心牆,手指愛憐地穿過她的長髮,撫著她白皙的頸項,渴望佔有她身體的每一寸。
「放開我……」她使盡全力推開他,眼眶蘊起痛楚的淚光,難受地瞅著他。
一抹淡淡的甜在他嘴裡蔓延開來,他霸道地抬起她的下顎,低喃道:「如果我不放手呢?」
「請你放開手……」她無助地哀求著。
他的手輕觸過她的臉頰、她柔細的頸項,隔著輕薄的襯衫撫著她的鎖骨,漾出狂浪的笑。「這跟過去的妳相差好多,我記得妳以前總是熱情地需索著我,要我滿足妳──」
「求求你住口!」她無助地摀住耳朵。
他欲扳開她的手,結果不小心扯開她襯衫上的鈕扣,露出白皙的肌膚,滑出一條銀色的頸煉。
他執起項鏈,認出上頭的墜飾是當年他親自為她戴上的婚戒,但在兩人決裂爭執時,她早已扯下它擲向窗外了。
怎麼會……還留在她的身上呢?
觸及他探詢的眼神,她心虛地別開臉,扯回項鏈,扣好鈕扣,拉整好衣衫。
「如果你想藉由談公事的名義和我敘舊,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沒興趣,希望你不要再作無謂的糾纏。」她沈下臉,疏離地與他劃清界線,拎起手提包快步離開。
「妳真的認為自己可以擺脫得了我嗎?」譚曜旭在她身後憤恨地宣告。
過去的她就像披著天使外衣的魔鬼,善用她的美麗與溫柔,一寸寸地蠶食了他的心,俘虜了他的身與魂,霸佔了他的視線,操控了他的情感,最後再狠絕地撕裂了他,令他嘗到了忿恨焦灼的痛苦。
她將他的心囚禁在愛情煉獄裡,教他日日夜夜、歲歲年年承受著孤寂與傷慟的折磨,被思念燒煮著,被回憶煎熬著。
譚曜旭發過誓,要是再遇見她,他會以勝利者之姿,向她索回他的心與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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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晞狼狽地逃出譚曜旭的辦公室,外頭陰雨綿綿,斜飛的雨絲打在她單薄發冷的身軀上,她在馬路邊招了一輛計程車,跨進車廂裡,向司機報出目的地。
豆大的雨滴辟哩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好似他犀利的譏刺,字字句句皆落在她的心坎上一般。
她以為經歷了這幾年的風風雨雨,她已經夠堅強,不會再因譚曜旭而有任何情緒了,但現在她才明白,即使愛情已褪色,她被思念蝕了一個大洞的心卻依然清晰地抽痛著。
三月的雨季,突來的相逢,令她的眼眶潮濕一片,連回憶都被淚水滲濕了……
第二章
五年前
春日,紅磚道兩側高聳挺拔的椰子樹將空中細柔的春風篩下來,吹遍滿城的杜鵑花,揚起了一陣紅色的花雨。
譚曜旭出了研究室,將背包拽在肩上,步下層層階梯,循著低沈悠揚的琴音來到小禮堂,推開沉重的木門。
一束光打在闃暗的觀眾席上,隨著門扉被掩上又迅速歸於幽暗。譚曜旭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邃亮的眸光落在舞台上的大提琴手身上。
在台上演奏的是音樂系的學生,他們正在為六月份的畢業公演進行練習演奏,指揮老師背對著觀眾席,隨著他手腕的舞動,樂團裡的大提琴手按住琴弦,緩緩地拉開弓,琴音流洩一室,低沈悠揚的琴音穿過耳膜,撼動了譚曜旭的心。
是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單一的琴音幻化成各種姿態,在弓弦上輕靈地飛舞著,低回柔厚的旋律,層迭延展的音韻,甜蜜溫暖如光暈般層層擴散,穿過了時光的縐折,由耳膜到身心,熨平了他心口的瘡痂。
隔著空蕩的觀眾席,譚曜旭沈凝的目光落在樂團裡獨自演奏大提琴的顏靜晞身上。她穿著一襲雪白的裙裝,長髮隨意紮成馬尾,露出皙白的頸項,將大提琴架在兩腿間,按住琴弦,專注地拉著弓。
靜晞是他直屬學妹貝絮菲的室友,天性熱情的貝絮菲常帶著她參加行銷學系的家聚活動,兩人因此而漸漸地熟稔,不知不覺就走在一起,談了一年多的戀愛。
他永遠都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天,他受了貝絮菲的央求,騎機車載她回家,她撩起裙襬跨坐在重型機車的後座上,困窘地摟住他的腰,雙膝抵住他的大腿,兩人姿態曖昧地貼合著,馳騁穿梭在車陣中。
他忘不了她脫下安全帽後的表情,整張小臉紅得像富士蘋果般,令人忍不住想湊上前輕咬一口。
她看似嬌纖怯懦,但是她拉出來的琴音卻帶著一股柔厚堅毅的力量,不管是氣勢雄偉的海頓、經典的貝多芬、還是優美的巴哈,在她的詮釋下都帶著一股撼動人心的穿透力。
自從顏靜晞背著那把笨重的大提琴跨入他的生命後,就將他灰澀陰霾的生活暈染上一層繽紛熱情的色彩,她陪著他熬過了惶惑不安的研究所考試,在他無盡黑暗的深淵注入一絲明亮的曙光。
舞台上的靜晞抬起頭,看著指揮老師的手勢,目光不經意地瞥見了觀眾席上那張冷峻的臉龐,嫣紅的嘴角立即噙著一抹飄忽的微笑,眼神變得矇矓溫柔。
指揮雷震華忽地停住雙手,瞪視著獨奏的顏靜晞,厲吼道:「錯!妳這裡拉錯了!」
靜晞的身體震了一下,怯怯地望向擔任樂團指揮、素有「雷公」之稱,嚇死人不償命的雷震華老師。
「顏靜晞,我跟妳說過多少次了?妳在演奏巴哈的樂曲時,手要靠著緊繃的弓毛,這樣才能讓妳的動作更加的靈活,以便配合旋律的多變,做出大幅度的起伏!」雷震華扯著嗓子吼道。
「好的。」她點頭,眼睛的餘光瞄向觀眾席上的譚曜旭,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是要讓演奏者的技巧表現得淋漓盡致……由一連串的快速音符宣洩至底,撩撥起觀眾的情緒,讓他們的心情激昂澎湃起來……」雷震華詳盡地說道。
「是……我會注意的……」靜晞頑皮地朝著台下的譚曜旭眨眨眼。每次只要他出現在她面前,她的心就騷動了起來,思緒也跟著受到他的牽引。
她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雷震華扯著嗓子向她開罵,讓她在譚曜旭面前出糗了。
「離畢業公演只剩下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妳還拉得這麼不順手,要怎麼演奏這首獨奏曲?」雷震華瞥見她嘴角的笑意,罵得更凶了。「妳到底有沒有在反省?居然還敢笑!」
靜晞討好地說:「我是因為老師的提醒,領會出演奏巴哈的技巧,太過開心了,所以才會一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舞台上的其他同學紛紛以唇語對她說了「狗腿」,還有人乾脆搓著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
「告訴妳,拍馬屁是沒有用的!演奏不好,我隨時都會把妳從名單上撤下來!」雷震華威脅道,但是心裡還是莫名的歡喜。
在指導過的學生裡,顏靜晞算是他的愛徒之一,不僅天分高、領悟力強,加上她是隻身從新加坡來到台灣留學的,因此總令他忍不住多關照她幾分。
站在樂團一隅的殷仲凱放下小提琴,癡迷的目光穿過譜架,望向靜晞,看著她朝他眨眨眼,就知道這小妮子又想假借名目跑去約會了。
其實,全樂團的人都知道,只要男朋友一出現,顏靜晞全身上下都可以掛病號,巴不得馬上赴愛人的約會。本來他們音樂系都很鄙視這種見色忘友、因愛廢弛的傢伙,偏偏她的男友是行銷系的高材生,幾乎是全校女生心中的最佳男友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