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謝璃
李秘書為難地附耳答:「當然沒有。我看你還是面對現實比較好,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晚上難道就不要同床了?」一說完,滿臉尷尬之色。
她倒認同地點頭,慢吞吞踱步到走廊,拿著手機正在通話的景懷君,立刻合上手機蓋,嚴厲地注視她,她不禁垂首,片刻後,聽見他開口:「下一次呢?下一次身上要不要帶把刀之類的,行俠仗義比較方便?」
她求援地看向李秘書,李秘書使使眼色,要她忍耐。
「李維新一定是官司快輸了才出此下策,藉此要脅童小姐,你一個女人自不量力,插什麼手?你若出了事,童小姐拿什麼賠你?」
橫豎無法開口辯駁,她乾脆在等候椅上坐下聆訓,看著地板。
「不過這樣也好,手傷要幾天才會好,那就不用再替別人作畫了,乖乖待在家裡也行,省得我成日提心吊膽。」
她扁扁嘴,欲哭無淚,覺得自己跟前一個因為飆車撞斷了手而被媽媽拎著耳朵痛罵的高中生沒兩樣。她很納悶,為什麼他就吝於說出一句軟語安慰?
「好好反省一下。李秘書,陪她到內科。」
人就這樣走了?她抬起頭,不可置信,攀著欄干朝下望,他和等候在樓梯口的特助快步往下走,轉眼消失不見。
「走吧!方小姐,替您掛好號了,就快輪到了。」
她怔怔移動腳步,突然筆直往樓梯走,那是離開醫院的方向。
李秘書在後頭急喚,「走錯了、走錯了,方小姐,不是那裡啊!」
她不想看什麼內科,她只想回家,可是回哪個家?
「方小姐,您聽我說,景先生正在開一個內部會議就被這件意外叫停,來了又看見您傷成這樣,口氣差一點也是難免,習慣了就好對吧?」
誰能習慣被自己的丈夫當部屬罵?她揮著棒球手招車。
「方小姐,如果您要回公寓,我勸您要三思,景先生若找上門,童小姐會嚇壞的。」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李秘書直截了當說破。
她氣急敗壞跺著腳。她沒有一點私人空間嗎?總不能每天見面就被數落!
「我載您回山上吧。」她真的攔下一部計程車了,他揪住她袖子,「方小姐,您一毛錢都沒有怎麼付車資?」計程車司機一聽,怕被坐霸王車,油門一踩加速駛離。
她瞪著他,雙唇蠕動,手握拳頭,激動了半天,終於頹然放下。
事實明擺著,她連任性的本錢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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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挺直腰桿端坐在軟皮沙發上,稍微歪一點就馬上矯正,數不清打了幾個呵欠,每打一個呵欠就按一下遙控器轉換頻道,瞠大眼盯著笑鬧綜藝或鉅細靡遺的整形手術過程,以保持神智清醒。
這個醒腦的主意很失敗,她好幾次因為歪垂的頭顱碰撞到茶几桌面而驚醒,一再向生理時鐘投降。
掀開酸澀的眼皮瞄向牆上的老掛鐘,十二點零五分,應該可以了。
捻熄了大燈,只留下走道燈,緩步朝二樓拾級而上,輕手輕腳在房門前止步,咬唇扭轉門把,不弄出一點噪音。
房內夜燈暈柔,尚可辨視床上背對著她的男性形體。她走近大床,以慢速分解動作登床,緊挨著床緣躺下,默聽身後的鼻息變化,沒任何異狀,才安心合眼。
意識趨近渙散,身軀卻被赫然翻轉,接著被強行扶坐,眼花花中有手指在她胸前衣襟做解扣動作,她霎時甦醒,捉住前方手腕,完全不知身處何種狀況。上方那張嚴肅的臉稍微放柔,語氣依舊硬直,「加上今天,你一共四天沒洗澡了,是不是真要等傷口能碰水了才肯進浴室?」
幸好燈光昏暗,她刷紅的臉只有自己清楚感覺到。
實在令人扼腕,辛辛苦苦忍了四天不敢提早進房是為什麼?還得假裝對那些電視節目興趣盎然,在沙發上東倒西歪一陣後才狀似小偷般潛進房就寢,為的就是不讓他發現她根本無法神通廣大到用腳洗澡。反正她足不出戶,極少冒汗,不致於發出異味被他察覺,加上古怪的冷戰氛圍讓兩人保持距離,她本可以忍到明天拆掉右手繃帶為止的,為何會功虧一簣?
她深吸一大口氣,確信自己體味如常,用力拍落他的手,噘著嘴下床,在牆邊的長椅上倒頭又睡,拒絕溝通。
這個翻臉動作惹火了他,他再度強拉起她,一手夾抱住她,直往浴室拖行。抵不住他的男性力道,整個人被塞進按摩浴缸,她像垂死青蛙,數度掙扎攀爬,三番兩次都被他壓制下去,直到她力氣耗盡,喘不可遏,終於接受了一個事實——這個男人的意志力遠比她牢固頑強,她的對抗徒勞無益。
忖度的結果,她放棄了反抗,順從地任他卸除身上衣物,屈抱著膝蓋坐在浴缸中央,溫熱的水漸漸漫淹過腰圍,她抬起兩臂放在缸緣,始終不看他的臉,表情充滿了按捺和不屈。隨著他的長指依序擦洗各個部位,她的面部越發緊繃,卻不再輕舉妄動,一逕等待這難堪的過程早點結束。
「開口要我為你做這件事很難嗎?」他打破僵局,聲調平靜,手勢溫柔。
她毅然別過臉,面向另一邊的大幅觀景玻璃窗,熱氣讓玻璃起了霧,看不清外面的夜色。
誰敢要求面帶凶相的男人為自己親暱的洗浴?
「我看不到你的時候,你不該讓我擔心,如果你心裡時時惦記我,就不該以身試險。」
他考慮的是自己還是她的感受?
她伸出食指,在玻璃上慢悠悠畫著英文字母,心裡哼著歌,彷彿充耳不聞。「我們之間,如果都沒有人肯低頭,能維持多久?」
心倏然一懍,她全然沒想過這個問題,沒想過要離開他,不管有再多小誤解,時間能化解一切不是嗎?難道他設想過?他暗示她最好先低頭?
身體微微起顫,他以為是手掌拂過她小腹的緣故,遂再問:「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如果擁有完好聲音的人們都會因言語而產生誤會,何況是有口難開的她呢?問題不是她不說,而是他不肯靜心聆聽,再多的描述都是多餘。
「你真的這樣想?」
咦?他聽得到她的內心獨白嗎?太神奇了!
不由得轉向他,他隨即俯下臉貼上她的唇,很溫存膩愛的一個吻,三秒結束。
她萬分錯愕,以手遮唇。
不解她的乍驚神色,他指著玻璃上存留的手畫字跡,「你的要求不是嗎?」
她再看一次方纔的塗鴉,橫七豎八寫著幾個字母——「KISSME」
但——那只是歌名啊!一首她十分喜愛的歌好不好?
沮喪且困窘得不得了,她跨出浴缸,裹起浴巾,濕淋淋就要衝出去。他快捷地從後擒抱住她,兩副身軀霎時緊貼,他的衣衫濕了,他不以為意,下巴擱在她肩上,喚著她:「方菲!」
兩人似僵住的石膏像動也不動,她的內心迅速在軟化,因為他含著愛意的呼喚,讓她全身注滿暖流,硬不起心腸。
旋轉身,她歎口氣,唇語回應:「我很冷。」
看懂了,唇角釋出笑意,橫抱起輕盈的她,決定用他寬闊的胸懷溫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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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簡單啊!一個小時內就有五通未接來電、四通簡訊。不過是把手機遺漏在出版社了,再繞回頭取手機已經一個小時過後,螢幕顯示來電號碼都是同一個。
她走出玻璃自動門,手指一邊按鍵回傳簡訊,對街有人在大聲喊她。
「方小姐、方小姐!」
抬頭一看。不是吧?效率太好了,不過斷訊一個鐘頭,有必要追蹤至此嗎?
她慢慢踱到車旁,無可奈何地瞪著那張探出車窗興奮異常的臉,拒絕拿出紙筆溝通。李秘書拉拉她的手,發出的聲音竟有些拔尖,顯示他在激動狀態中。
「別生氣,別生氣,不是來查勤的。快上車,載你到飯店去!」
她杵著不動。沒頭沒腦為何去飯店?
李秘書笑得合不攏嘴。「不賣你關子,直接告訴你吧!今天是董監事改選的日子,沒忘吧?」
她目瞪口呆。這是件大事,景懷君昨晚神色如常,一句也沒提到,瞧李秘書的樣子,應該是好消息了,她屏息以待。
「偉利他們只拿到四席董事,沒過半,經營權還是在景先生手裡。太好了!你沒看到張喜仁的臉色,真是大快人心,會沒開完就先閃人了。公司派大獲全勝,晚上他們決定在飯店舉行慶功宴,我們去湊熱鬧吧!」
她開心地跳起來,往李秘書額頭親了一下,雀躍不已地擊拍手掌,正要拉開車門上車,動作停頓,回到李秘書面前,在沾塵的窗玻璃上寫字——「是景先生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