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衣貝
連初晴表情怔然,身子下是女人方才坐過的椅子,腦海裡翻覆著女人瘦弱的身影,意外的和記憶深處一抹影子重疊,她不由得竄起了雞皮疙瘩。
「會……有什麼症狀呢?」
「發熱、出血、體虛無力、皮膚上會出現淤青之類的,怎麼?你對這個感到興趣?」
「不!不……」她頻頻搖頭,隨即瞪著腳背上散不去的淤血,斂了眉頭。
沒想到這時卻聽到醫生以玩笑的口吻道:「說起來,連小姐腳上的淤青也有些奇怪哦!」
「呃?」連初晴瞪大了眼睛,感覺腦中一片空白。
「哈哈!我開玩笑的,別擔心,有的人血液流通快,所以淤青散得快,連小姐雖然十多天都還沒散開,這也是常有的事,一會我叫護士給你一點藥膏,每天晚上熱敷後擦,應該很快就好了。」
解釋無效,連初晴一顆心已經亂了,大腦一片空白,她縮了腳,快速穿上鞋子起身,「醫生抱歉,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情,再見了!」
「等等——」想叫她到護士小姐那裡拿藥膏的,卻見她已經頭也不回匆匆衝了出去,醫生奇怪的搔搔後腦勺。唉,來診所看病的,果然都是有病的人。
「遺傳……出血?淤青……」
多年前似乎已經褪色的回憶再次向連初晴襲來,那一年,她十四歲半……
「媽!媽媽不能扔下我……」
「你母親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所以才——」
「白血病?不會的醫生,我媽她一向很健康,不會得白血病的!」
「她是慢性白血病,身上早已經出現多處淤斑,你們為什麼沒有重視呢……」
夏日午後的陽光強烈,可她卻莫名覺得渾身冰冷,閉了閉眼睛,她張開雙手環抱住自己。
好冷,好……害怕。
「啊!」後腦勺被什麼重重的砸了一下,她眼前冒著金星,搖晃兩下靠在一旁的牆角。
「對不起對不起!姊姊對不起!」
勉強睜開眼,就見一個小男孩抱著足球,一個勁的道歉,她微微抿笑搖搖頭,卻看到一滴鮮紅墜落,她眼睛突睜,死死的盯著砸在鞋上的殷紅。
「啊!姊姊你流血了!」
「小光!」
「媽媽怎麼辦?我把球踢到姊姊頭上,姊姊流血了!」
小男孩焦急的叫聲似乎離她越來越遠,連初晴盯著自己淺色皮鞋上的血漬,感覺渾身的鮮血都在凝聚。
「小姐,不好意思,你怎麼樣?要緊嗎?要不要去醫院?小姐?」
「沒……沒事,我沒事!」驀地伸手用手背緊緊堵住鼻子,她轉身就向馬路對面跑去。
不!不會這麼巧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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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秘書回來了嗎?」
「還沒有。」
砰!辦公室的門被重重關上,總裁辦公樓層的所有人面面相覷。
范偉倫咬牙切齒。那個女人最好有理由解釋為什麼又關掉手機了!他要她去看病,卻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都沒回來,打手機根本就關機,她該死的——
砰!
辦公室的門再度被重重甩上,在所有人心驚膽戰的同時,一向沉穩的總裁大人已經衝進了電梯。就在他的車衝出偉倫實業地下停車場的同時,連初晴走進了偉倫實業的大廳。
「總裁不在嗎?」從范偉倫的辦公室出來,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問著。
「哼!長眼睛看不見呀!」當初公然吵架的女秘書蘇蘇惡聲回道。
連初晴黯下眼神。她想見他,好想現在見他,可是——
「總裁他才剛走,下午一直在問你回來沒有,我想現在打電話,應該來得及見面。」
一回頭,就見安娜站在桌邊,雙手交握在身前,一臉彆扭的歉疚樣子。
「謝謝。」她牽強的扯起嘴角。
「我才該說——其實我一直想說——對不起。」望著她腳背上依舊沒有消退的淤青,安娜此刻是真的想道歉,她一直都後悔自己當時被嫉妒沖昏了頭。
連初晴輕輕搖頭,上前伸手覆在她緊張交握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隨後轉身出了辦公室。
她想見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見他,走出公司,她立刻掏出手機想撥他的電話,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手機再度沒電,她皺眉,胡亂的翻著包包,自從上次以後,她就買了備用電池天天背在包包裡。
「連小姐嗎?麻煩請跟我走一趟。」
愣了一秒,她從包包裡抬起視線,就見一個男人面無表情的站在她面前,漆黑的墨鏡上倒映出一臉狼狽的自己。
十分鐘後,她被帶到一家高級日式茶肆,穿過悠長的走廊來到這間視線極佳的和室,從開放的一面望出去,成片的翠竹在腳下隨風浮舞。
「你該知道我是誰吧?」
見到面前盤坐一名嚴肅的長者,她無奈的在心中歎息。她在偉倫工作三年,怎會連董事長大人都不知道。
「您好。」連初晴垂下眼,淡淡回應。她已經大概猜到范偉倫的父親為什麼找她了。
「你和我兒子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范博宇一雙眼盯著面前看起來有些狼狽的女孩,奇怪的是她本人比相片上漂亮很多。
少了眼鏡,改變過髮型,五官雖然不出色,卻也算清秀,加上此時那低垂的眉眼裡掩也掩不住的失落,莫名的,連他也有些於心不忍,可是——也許就是這副表情,讓一向冷靜的兒子連連做出讓他擔心的舉動,兒子最近的心浮氣躁和任性他都看在眼裡,想必一定和這個女人有關,所以——
「您一定是清楚一切,所以才來找我的,不是嗎?」連初晴牽強的勾起嘴角,語氣輕柔,不具任何威力,可說出的話卻又讓范博宇下由得一驚。
這女孩,果真不像外表看起來的簡單。
「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該知道偉倫要訂婚的事情。」
果然!她澀澀抿笑,緩緩點頭。
她知道,所以從來就沒奢求過什麼,甚至在一開始就做好了退出的準備,可是……可是一路走來,老天為什麼不稍稍照顧她一點?她只是不甘心不愛他,只是想多愛他一點,只是好想他,好想此刻投入他的懷抱,汲取溫暖。
范博宇有些驚訝。這女孩的目光帶著些悲哀,甚至絕望,這樣的眼神,讓他原本準備好的話幾乎說不出口。
但是,為了偉倫實業,為了兒子的婚姻不出一點差錯——
「你知道將要和偉倫結婚的對象是誰嗎?江氏集團的千金,偉倫的婚禮出一點差錯的話,江家和我們是有約在先的,百分之四十的股票就是違約金。」
連初晴挑眉。她不知道范偉倫的婚姻是建立在合約的基礎上,更不知道所謂的違約金,竟然是偉倫實業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百分之四十!以偉倫目前的股價來說,那是一筆天文數字!
「而你的家世,暫且不說你在事業上幫不了偉倫,就算你有那樣的身家,我也反對。」
她皺了皺眉,目光茫然的望向長者。此刻她知道了,范偉倫曾經冷酷的個性遺傳自誰。「你母親死於自殺是吧,但是據調查,她生前就患了白血病!」
連初晴雙目瞠大,像被人撕開傷口撒了一把鹽,疼得幾乎窒息。
「家族史裡有這樣的病例,為後代著想,我們也不會同意偉倫和你在一起!」望著女孩震驚的眸子,他狠下心道:「所以,請你現在就離開我兒子,如果你不甘心,有什麼要求盡可以提出來。」
「呵……」她笑了,由目瞪口呆一瞬間笑出聲來,一同進出來的,還有眼淚,因為這對白勾起了她的回憶。心——好痛!到頭來,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范博宇沒想到她會這樣,有些驚訝。
「抱、抱歉。」她低頭胡亂的打開包包找紙巾,目光卻落在一打新的男用手帕上。那是原本要送給他的新手帕,想每天在他的胸前,放進她買的手帕……看來,也來不及了。
眼淚無聲墜落,她眨了眨眼睛,視線依舊一片模糊。
「你……死纏爛打是沒有用的。」看她扭過身子遲遲不回答,范博宇以為她在抗議。
苦澀的勾起嘴角,連初晴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緩緩轉過身來望向他,幽幽開口,「抱歉,我不會向您提出什麼要求,因為我要的,偉倫已經給了。」
「你要了什麼?」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范博宇生怕兒子答應了什麼不該許諾的事情,比如婚姻或者——
她搖搖頭。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婚姻,這樣被他人過份開注左右的人生……偉倫,活得好累,比她還累。
「我要的,絕對不是你在乎的,所以,他不會悔婚,我也不會是他的困擾,以前不是,今後……也不會是,您放心好了,我先失陪。」
「你——」
愛情,恐怕在范董事長看來也一文不值。連初晴起身走出和室,眼淚在眼眶打轉,可唇角卻泛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