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夏衣
唐老夫人氣息不穩的打量兒子與媳婦的樣子,語調困惑的問:「婉約,妳要對謹思做什麼?」
「我……」婉約的臉蛋瞬間漲紅,低頭看著唐謹思赤裸的上半身,放在他嘴上的手指像被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
「娘,我們在玩呢!您不用擔心。」唐謹思瞥了門口看好戲的下人一眼,躲在唐老夫人身後的數道人影立即消失。
「行了,不必解釋了。」母親揮了揮手,調勻呼吸,退出寢室外,以無奈的口吻道:「我關門,你們……熄燈後再繼續,還有,聲音最好小一點。」
婉約張口結舌,急忙反駁道:「不是的,我和他不是──」
「啪嗒」一響,門被關上了。
唐謹思若無其事的舉手,扶住婉約的腰,「繼續嗎?」
「你還想繼續?」婉約怒極反笑,發洩了滿腔怒氣後,剩餘的委屈卻無法消除。「你就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她陰鬱的盯著唐謹思,他平靜的容顏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內心有多麼複雜。
婉約無助的想著,她根本不瞭解她的丈夫。他的溫文儒雅是騙人的,從前他給她的表情……都是假的,他欺騙了她。
「我以為你是個溫柔的人。」婉約非常失望。
唐謹思一言不發,用心觀察她的神色,像在欣賞一幅畫。
婉約期望他能解釋,給她一個合理的借口,讓她原諒他,再陪她向寶兒道歉,使她有機會去寬恕他對自己的欺騙和對寶兒的迫害。
可他完全不照她設想的去做,她如何能寬恕?
苦澀的滋味從五臟六腑竄升到她的咽喉,刺激得她眼眶泛紅。她無從分辨,他是否……根本不在乎她的寬恕?
唐謹思停留在婉約腰際的手,慢慢游移到她憂悒的臉,回應她的話,「我也以為妳是個溫馴的妻子。既然彼此的本性都出乎對方的意料,妳我就算平手了,誰也不吃虧。」
「你以為你在跟我談買賣,我少你一點貨,你也少給一些錢?」婉約譏諷的笑了,想像不出別家夫妻的關係是否和他們一樣?
唐謹思嘴唇一動,正欲說些什麼,婉約眼明手快的掩住他的嘴。
「什麼話都不要說了。」她不想再聽他說出氣死人不償命的言論。
婉約推開他,站起身,提著裙襬走出門外。
唐謹思伸出手去,指尖擦過她的衣裳,沒來得及留住她,門聲一開一關,如迅雷在他耳邊落下。
「妳去哪?」他在門內問,聲音有些急切。
「離開你。」她在門外回答,語調堅定不移。
這一次,她不會再回到他身邊!
第七章
夜色如深海,湧動著看不見的波濤。
唐老夫人剛回到寢室,才準備躺下歇息,不到片刻,又聽見屋外激盪起一陣強過一陣的喧囂。
她撫額長歎,那熟悉的爭吵聲徹底打消了她的睡意。「……真是對冤家,這麼晚了還要吵,都不考慮別人的安寧!」
此刻,應是眾人入睡時分,然而唐家上下像是正在舉行祭奠的廟會一樣,熱鬧喧嘩。
護院們嚴陣以待的守在門口,依照唐謹思的吩咐不讓婉約出門;而下人們則戰戰兢兢的縮在各個路口、角落旁,隨時等候差遣。
唐老夫人帶丫鬟,循著喧鬧聲走到前庭的院子裡,發現下人們神色怪異,她納悶的問:「你們怎麼都聚在這裡不動?」
下人們噤若寒蟬,示意她到門口看最新的進展。
唐老夫人搖頭苦歎,有預感令人羞恥的「家醜」將在今夜隆重的展現。
當她走向大門口,只見──
媳婦怒氣沖沖的拖著行囊又要離家出走,兒子則是非常惡劣的搶著媳婦的東西丟到一邊。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的樣子,猶如不懂事的小孩在鬥氣。
「你不是保證過不會阻攔我的去留嗎?」婉約火冒三丈的朝著糾纏不清的唐謹思大吼。
「有憑據嗎?」他含笑的表情散發出惡意的挑釁。
「小人!」顧不得周圍有多少人在看他們夫妻失和的好戲,婉約衝動的在唐謹思靠近的時候出腳踹他。「你卑鄙!不守信用!」
他被踹了幾次後,終於成功的握住她的腳,用力的脫掉她的繡花鞋,往後一拋。「不如妳再回去寫張休書,內容補充得更具體、更豐富一些,淋漓盡致的敘述我如何小人、怎麼卑鄙!」
夫妻倆儀態全失的勇猛爭鬥,讓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以溫文儒雅聞名的唐謹思平日裡根本不是這個樣子,而現在的他彷彿是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子。
而婉約,雖然曾離家出走,但平時的舉止也十分得體嚴謹,此刻竟比征戰沙場的戰士更凶悍。
下人們聚在一塊,不可思議的相互嚼舌──
「夫人怎麼變得那麼潑辣,看她甩著包袱打主子那姿勢,和屠宰店裡那個殺豬的福伯一樣乾淨俐落!」
「別說夫人,瞧瞧主子的樣子,衣不蔽體的,還總是丟夫人的行囊,丟得滿地都是,待會我們要怎麼收拾啊?」
「收拾的事情等一下再煩惱,先看主子裸露大片胸膛,實在太孟浪,不符合他一貫溫文儒雅的姿態,你們誰要去提醒他,他衣裳沒穿好?」
「不要提醒,沒穿才好,不穿最好。」吸口水聲從幾個上了年紀的女僕嘴裡傳出。
院子周圍的僕人們議論紛紛,院子中央的夫妻倆揪斗吵鬧,難分難解。
「這兩個孩子是被不乾淨的東西附身了嗎?」唐老夫人沒臉再看下去,替兒子和媳婦感到羞恥,她回頭惡狠狠的瞪向一群下人,喝令:「都走開,回自己屋子待著!」
大半夜的不睡覺來看熱鬧,實在討人嫌!
下人們不敢違抗,委屈的散開……大半夜的那麼吵不讓他們安靜睡覺,他們也很煩惱呀!
不知不覺間,周圍逐漸沉寂了。
婉約手裡的東西讓唐謹思丟個精光,她擺脫不了他的糾纏。
留在他身邊,得受他欺騙愚弄;要離開,他又不准。她就快被他逼瘋了!
「唐謹思,你為什麼不讓我走?」婉約禁不住大聲質問。向來灑脫的丈夫為何癡纏不放,他還有什麼企圖?
無論他還想做什麼,她都不想追究了!
如今,她只想離開他!
「讓妳走?」唐謹思笑了笑,抓住她的手,靠近她耳畔,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量,訴說情話般告訴她,「妳走了之後……就輪到妳妹妹來我身邊,妳覺得我會怎樣『疼愛』娉婷?」
婉約倒抽冷氣,遭他禁錮的手顫抖不已。
「我不會讓娉婷嫁給你這樣的男人!」她立誓般的說著。
「我有什麼不好的?」他輕薄的挑起眉,眼角流溢出一絲邪氣。
婉約抿了抿嘴,抬頭使勁的撞向他的下巴,用力破壞他魅惑人的神色。
「妳!」再次受創的男人怒視他的女人。
婉約冷笑兩聲,作勢咬他的手指。
他趕緊鬆手放她自由。
「小姐!」在旁邊躲避戰火的寶兒,揀起一地重要物品,小心翼翼的經過唐謹思身旁,跑向婉約,「東西我都收回來了。」
「好,走!」婉約讚許的看著寶兒。
唐謹思笑意全失,猛地拉住寶兒的辮子,將她扯回去,嘴裡陰邪的低語,「寶兒真是個體貼的孩子。」
「嗚……小姐!」
「唐謹思,別嚇唬她!」
「妳為了這丫頭和我吵了大半夜還不夠?」
「你做的那些醜事不值得聲討嗎?」
「我只是為了讓妳回來!」
水火不容的爭鬥,硝煙瀰漫的氛圍,忽然因為他一句不經思考的話,瞬間凝結了。
他要她回來?
婉約怔在唐謹思面前,與他目光交會,清楚的見到他眼中蓄滿對她的在乎──熱烈如火。
他……只是要她回到他身邊?那是他全部的期盼嗎?
她啞然。他有那麼在乎她的去留嗎?
婉約無意識的搖頭。當初,娶錯人,移情別戀的是他。現在,糾纏不清的人也是他。這個男人到底想要什麼?
「你要我回來做什麼?」婉約不由自主的笑,笑得荒涼,笑容裡滿是嘲諷之意。「你不是還惦記著娉婷?」
不──他惦記的人已不是娉婷,現在的他,心心唸唸的都是她,只有她!唐謹思嘴唇一動,急欲反駁,然而卻開不了口。
婉約荒涼的笑容令他窒息般難受,無法思考該說什麼。
她審視他迷茫的神色,又道:「就算你要我回到你身邊,你又何必用那種方式騙我?找人來攻擊你,假裝為我受傷,看我為你寢食難安,你竟能心安理得還威脅人不能告訴我真相,你這麼做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他知不知道,看他受傷她有多麼難受?比自己受傷還痛苦!
可他,不僅虛情假意的蒙騙她,被她揭穿以後還連一句道歉的話也不說……他不覺得他的行為太過分了?
婉約不停的笑,令人看得心慌。
弄清情勢的唐老夫人快步走到婉約和唐謹思之間,先命令寶兒離開,再溫和的握起婉約的手,安撫她。
「婉約,天這麼黑了,妳還要離開,教我們怎麼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