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典心
她站在原處,還沒有回頭,就能感受到,牢裡那群男人們的視線就像冷箭似的,咚咚咚的射來,幾乎要財穿她的身子。
雖然忐忑,但她還是深吸口氣,慢慢轉過身來,親自面對這些被她親手下藥迷昏,再度被關進牢裡的男人們。哭得酸澀的眸子,在牢獄裡轉啊轉,搜尋著她最愛戀的身影。
西門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他那高壯龐大的身形,幾乎頂到了牢房的上方,即使隔著一排鐵欄杆,他全身上下所散發出的壓迫感,依舊強烈得讓人不敢忽視。
她注視著他,無法移開視線。
隔了一整夜,那張俊臉上的鬍渣已經冒了出來。他正抿著唇,瞇眼怒瞪著她,那一雙銳利的眸子,因為酒力與藥效而發紅,手腳上還箍著沈重的枷鎖。
眼前的男人,就像是一頭被人抓到後強行上了鎖鏈的野生大熊。
即使心裡有數,知道自己會被責怪,秀娃還是勇敢的抬起頭,隔著欄杆,柔聲輕喚著。
「夫君。」
「你來這裡幹什麼?」他問得直接。低沈的聲音裡充滿了責怪,迴盪在石牢中,一字一句,鏗鏘有聲。
她心中一緊,眼圈更紅了,幾乎要掉下淚來。「我……你聽我說,我……」
秀娃想要解釋,但那些一見到她就氣惱得快要抓狂的男人們根本不給她機會,積壓己久的怨氣,這時候全數爆發,毫不保留的發洩到她身上。
「沒錯,你這女人,還來這裡幹什麼?」
「你這惡毒的女人,竟然陷害我們,還有膽子來!」
「東方家的人,果然都不安好心!」
「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要不是為了錢,爺當初才不會娶你呢!」
「這一切都是你的詭計!」
「我看最毒婦人心,說的就是你這種女人!」
責難的聲音,一句接著一句,如潮水般而來。她只能緊咬著唇,無法開口也無法回應,獨自面對這些咆哮與怒罵。
踏進牢房之前,她老早預料到會受到大夥兒的責怪。只是,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等到真正親耳聽見這些可怕的怒罵時,她還是心痛不已。
不過,最最讓她難過的,卻是西門貴的沈默。
除了最先的那句責問,他就沒有再開過口,只是在眾人咒罵的時候,獨自站在角落,用晶亮的黑眸冷冷的看著她。
相處了這麼久,她當然知曉丈夫的脾氣。但是,他平常生氣時,往往就直接咆哮大吼,她從不曾見過他如此生氣的模樣,甚至氣到不肯開口。
她會特地到牢裡來,原本是想解釋清楚,告訴他們她為什麼要下藥迷昏他們,再把他們送回牢裡。但是,西門貴的態度,讓她忘了所有言詞,能說出口的,只剩下一句道歉。
「對不起。」
「銀寶人呢?」
「他……他還在餅鋪理。」她勉強開口。「他很安全。」
「人在你手上,能安全到哪裡去?」牢裡有人高聲質問。
在聲聲的責備聲浪中,淚水滑落臉頰,她知道無論再說什麼,都已沒有用處。於是,她踞起了腳,輕輕伸出手,越過欄杆,捧住西門貴的臉,在他錯愕的時候,湊身印上她的吻。
「請你……請你相信我……」滾落的熱淚,從她顫抖的小手上沾濕了他粗獷的俊臉。
她的淚水,燙得讓西門貴心中發疼。
但,就是因為那陣心疼,他反而更加憤怒,他惱火的低咒著,試圖抓住她,但伽鎖卻妨礙了他的動作,他的手探不出牢門,更抓不住她。
「該死!」
他怒聲咒罵著,還不斷槌打牢門,那有力的擊打,幾乎撼動了整座監牢。伴隨著敲擊聲的是他的咆哮。
「你到底想做什麼?」他瞪著她。
秀娃淚如雨下,哀傷的注視著他,一邊搖著頭,一邊往後退去,離開了牢門,也離開了震怒的他。
「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她再度說道,終於被傷心擊倒。止不住滾滾熱淚的她,掩著哭泣出聲的小嘴,踉蹌的轉身離去,很快的就跑出牢房,再也看不見了。
「你要去哪裡?你給我回來!」
西門貴仍抓著欄仟,用力的搖撼著,而他氣憤的咆哮,卻不能讓那個哭泣不己的小女人回頭。
「東方秀!」
巨大的吼叫聲,掩蓋掉了其他的雜音,迴盪在地牢之中,甚至追著她,一路出了地牢,仍在她腦海中迴盪著,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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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牢之外,翠兒正在等著。
在翠兒身旁,還有一座華麗的暖轎也停在雪地上,就等著秀娃上轎。
飄落的白雪,將京城染成了一片銀白。
在翠兒的攙扶下,秀娃坐進轎子裡,轎簾落下後,隔開了外頭的寒風大雪,卻遮掩不住那不斷從暖轎裡傳來,讓人心碎的啜泣聲。
期間有幾次,她也曾試過想要止住淚不哭泣的。但是,一想到丈夫,她就忍不住抽噎了起來。
從監牢門口到東方家的宅邸,這短短的路程裡,她不知掉了多少眼淚。
暖轎本來就是東方家派出的,這會兒回到朱紅大門前時,只需跟門房簡單打了聲招呼,就將轎子裡的小人兒抬進門裡。
東方家在京裡的宅第,佔地又廣又深。轎夫走了一陣子,直到將暖轎扛到偏廳前頭,這才把暖轎小心翼翼的放下。
「二姑娘,到了。」翠兒小聲的說,捲開了轎簾。
「我知道了。」暖轎裡傳來略帶沙啞的嗓音。「你先退下吧。」
「是。」
翠兒的腳步聲逐漸遠離,秀娃深吸了一口氣,從暖轎深處拿出她今早出門前就準備好的小木盒,緊緊的揣在懷裡。她又坐了一會兒,擦乾淚水,然後才走出暖轎,來到大廳門外。
僕人瞧見是她,恭敬的迎上前來,替她開了廳門,這才轉身通報。
「爺,二姑娘來了。」
「喔。」大廳裡傳來慵懶的聲音。
只見一個俊秀的男人,姿態優雅,一身的雲紋墨繡紫衣,高貴典雅。他修長的指拎著茶壺,正在泡著熱茶,蹺起的長腿旁,還有暖爐熏著。
聽見僕人通報,他抬起頭來,瞧見了秀娃,便露出溫柔的一笑。
「沒想到,你這麼早就來了。」他抬手一抖,捲起寬大的袖袍,示意她坐下。「坐啊,別杵著,梟哥哥泡壺好茶給你喝。」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她看著眼前的男人。
「嘖嘖,喝我的茶,怎能算浪費時問?」他露出傷心的表情,還是替她倒了一杯熱茶。
秀娃卻連碰也不去碰,對熱茶視而不見,反倒慎重的拿出小木盒,擱在鋪了錦緞的雲石大桌上。
「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頭了。」她深吸一口氣,看著那隨身多年的小木箱,卻沒有任何不捨。
小木箱裡頭裝滿了銀票。早在她離開西門堡之前,就知道事情扯上了官府,要打通關節,勢必須要一筆為數不小的銀兩,所以她把手邊所有的銀票全都裝進了小木箱裡。
為了救出丈夫,她早有花光銀票的準備,但是卻萬萬沒想到,親手接下這些銀票的人,竟會是她的堂哥——東方梟!
東方梟沒有伸手去接,反倒舉杯到唇邊,輕啜了一口,才慢條斯理的問道:「包括鳳祥的房契、地契和雲祥大姊的合約?」
「全在裡頭了。」她點點頭,打開小木箱,只見木箱裡面滿滿全是一疊又一疊的銀票。「銀票是京裡王家錢莊的票子,保證童叟無欺,你大可放心。至於其他的東西,一等變賣之後,我會立刻再送來。」
東方梟卻瞧也沒瞧那些銀票一眼,只是瞅著她,再喝了口熱茶。
秀娃咬咬唇,深吸了口氣,有些焦急。「我把錢給你,你就能找到江無涯,替我丈夫平反?」
昨日,解釋完整件事後,東方臬提出建議,他有能力、也願意替她找出江無涯,救出西門貴。但是,要他出手,她就得付出所有錢財。
救夫心切,她甚至沒有考慮,立刻就答應了。
東方梟淡然一笑。
「沒錯,我既然敢和你提,就有把握把江無涯這賊廝給揪出來。」東方梟劍眉微挑,端著熱茶,瞅著她,嘴角微勾。「畢竟,我跟江無涯,還算有些『交情』。」
「得要快!」她強調。
「行。」他伸出手,用指背輕觸她軟嫩的臉兒,笑容魔魅動人。「陷害西門家,藉此拉下東方翼,是江無涯的計謀,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為了搶奪東方家的生意,江無涯幾度對東方家出手,想陷害東方翼,這次會栽贓西門家,也因為提議兩府聯姻的人正是東方翼。
西門家要是獲罪,也代表著東方翼決策有誤,讓東方家跟著蒙羞,如此一來族內的反對聲浪,就能將東方翼拉下族長之位,隨後拱出東方梟,成為東方家的新族長。
江無涯始終以為,只要這樣做,自己就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殊不知東方梟才是那個最難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