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季可薔
楊品熙見了,顧不得手傷疼痛,只記得心痛了。「好了,初靜,我沒事的,不哭了,好嗎?」他柔聲安慰。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她細細地嗚咽。
「怎麼能怪妳?不是妳的錯,要怪就怪何芬芳,她太不知節制了!」提起那個膽大妄為的女人,楊品熙餘怒未消。「她不但跟朋友合謀,故意灌醉妳拍下那些照片,結果逼我們離婚不成,居然又想把妳推下樓……我猜我的訂位記錄應該就是她打電話去取消的,她根本計劃好了,幸好我及時趕回來。」
幸好他在紐約機場千方百計找到願意高價賣他機票的人,在東京機場轉機時,又哀求某個年輕人跟他換票,雖然只比航空公司原本為他安排的下班飛機提早半小時抵達台灣,但分秒必爭,若是再遲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思及方才在餐廳的千鈞一髮,向初靜驚慄不已。「是我自己笨,沒想到她接近我別有目的,還差點讓她……毀了我們的婚姻。」
楊品熙用沒受傷的左手攬住妻子輕顫的嬌軀。「好了,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嗯。」向初靜抹去眼淚,叫了輛計程車,隨丈夫一起回家,一踏進久違的屋裡,她來不及感慨,便忙著張羅宵夜。
楊品熙笑望她為自己忙碌的倩影。「妳終於肯跟我回家了!」
「你說什麼?」向初靜沒聽清。
「我說,我終於等到妳回來了。」楊品熙來到廚房吧檯邊,眼潭漾著深邃情感。「妳不曉得,這陣子我一直擔心妳不肯跟我回家。」
聽出他話裡藏的濃濃情意,向初靜心弦一緊。「我這不就回來了嗎?」她溫柔地低語。「這是我的家,我怎麼會不肯回來?」
他微微一笑,俊頰似是因為喜悅,薄染一片紅。
向初靜亦是激動難抑,芳心怦怦地加速,她簡單下了一碗豬肝面,端到餐桌上,一口一口喂自己的丈夫。
他由她餵著,乖順地像一個孩子。
她忍不住笑了,粉頰暖暖的,胸口發燙。「好乖,好聽話,等會兒給你獎品。」
「什麼獎品?」明知妻子有意戲謔自己,他仍是順口笑問。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她拍拍他的頰,又好笑又有點嬌羞,喂完一碗麵,她細心地替他擦拭嘴角,然後泡了一杯熱牛奶。
「你先坐這兒喝,我去替你整理行李。」
「不要,我想看獎品。」他故意唱反調。
「就說了等會兒再給你嘛。」
「不行,我現在就要看。」
他一路跟進臥房,她自顧自地整理行李,不理他。
「初靜,獎品。」他還在吵。
向初靜抿唇偷笑,忽然翻到丈夫壓在行李箱底部的素描本,好奇地取出來。「讓我看看你在紐約都畫了些什麼。」她隨手一翻,芳心猛然揪緊。
素描本裡,一頁一頁都是她──輕笑的她,淺嗔的她,哀怨的她,若有所思的她,大扮鬼臉的她……他以一枝炭筆,用心勾勒她每一分細微的表情變化,琢磨她溫柔多情的心思。
「怎麼都是我?」她驚怔地望著手裡的素描本。「你沒看我,卻記得這麼清楚,你……」
她要哭了,眼眸熱熱地湧著什麼,滿腔感動,氾濫成災。
誰說他不思念她?誰說他沒將她放在心上?這些細膩的素描,印證了他的心。
「畫得不好。」他窘迫地抽回本子。「比妳差多了!」
重點不是他描摩的技巧,而是他眼中看到什麼,心上想著什麼。
她含淚微笑。「品熙,其實你是……愛著我的,是吧?」
當一個人願意學著去愛另一個人時,其實他已經愛著她了,她已經住進他心裡了,接下來只看他願意讓她住多久,住多深,久到許她一生的承諾,深到刻進骨血裡。
而他,早已經許她一生一世了。
「對,我想我是愛著妳的。」只是這道理他蠢到現在才明白。楊品熙悵然自嘲,單手捧起妻子的臉,星眸深深地凝住她。「我不是把妳當小葵的替代品,相反的,是因為覺得對不起小葵,才不敢放縱自己太靠近妳。我承認一開始吸引我注意到妳的,就是妳燦爛的笑容,妳跟小葵都有酒窩,笑起來都很甜,笑聲也都很清爽,但妳跟她是不一樣的兩個人,我一直很清楚。我看著妳的時候,的確偶爾會想起她,但那不是因為把妳當成她,而是因為她曾經和妳一樣,給過我快樂。」
他頓了頓。「只是妳們雖然不是同一個人,卻有相似的地方,妳們都愛著我,尤其是妳,妳給我的愛很深很深,很濃很濃,我感覺得到。」
「會讓你覺得很沉重嗎?」她顫聲追問。「你也承受不起嗎?」
「不,妳不會,妳不會讓我想逃,只會讓我更想擁有妳,為了得到妳的愛,我願意不顧一切,就算失去所有也都不可惜。」他悠悠地剖白自己。「我現在懂了,其實我真的很愛妳,很想妳永遠留在我身邊。」
「你真這麼想?」她屏住呼吸。
「是,從向妳求婚那天開始,我就是這麼決定的,我要跟妳在一起過一輩子。」他深情低語,傾向她,在她輕顫的羽睫印下一吻。「只是以前我太粗心,太不懂得用心,所以才傷了妳的心……對不起,初靜,請妳原諒我。」
她哽咽難語──太幸福了,真的太幸福了!
她抬眸,望向五斗櫃上她丈夫特意從義大利為她帶回來的玻璃燭台,不知為什麼,她已經不怕那燭台摔碎了,因為真正的幸福是握在兩人手上,是扎根在彼此心田里。
「品熙,你聽著。」她偎近丈夫耳畔,親暱地咬他敏感的耳根。「我要給你獎品。」
「到底是……什麼?」他微微顫慄,慾望在體內翻騰。
「是……寶寶。」她柔媚地吹氣。
他一時失神,沈醉在她挑起的情慾裡,好半晌,才慢慢捉住她話裡的涵義。「妳、妳說什麼?」
「我們有寶寶了。」她曖昧地描摩他髮鬢。「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嗎?」
那個火熱的、昏蒙的、愛了又愛的夜晚──
他當然記得,就在那晚,他初次意識到他以為自己熟悉的妻子其實還有他不曾探索到的一面。
那個向初靜,是他不曾想像過的向初靜,卻令他神魂顛倒。
「我們真的有寶寶了嗎?」
「你高興嗎?我知道你說你暫時還不想要孩子,但──」
一記突如其來的激吻,吮去她來不及出口的言語,他熱情地吻著她,熱情地與她交流滿滿的甜蜜與幸福。
「謝謝妳,初靜。」他沙啞地低語,以停不了的親吻為密碼,封緘所有的愛戀與感恩。「這是最棒的獎品!謝謝妳給我,謝謝!」
「不用謝我。」她甜膩地低吟。「要謝就謝寶寶吧,謝謝他投胎到我們家。」
「對啊,應該謝謝寶寶──等一下,這意思是我要做爸爸了嗎?」他驀地震驚地瞪大眼。
「當然啦,難不成你要做媽媽嗎?」她嬌嗔。
「天啊,我要做爸爸了!」他彈跳一下,像是陡然驚覺什麼,頓時慌得團團轉。「爸爸該做什麼?我得去查資料,對,得去買書來看……」
「噗!」
「妳笑什麼?」
「沒事,沒事。」
只是笑自己料中了,笑他果然會搬書來做筆記,笑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好得不得了的爸爸……
向初靜凝睇丈夫,無限深情,盡在不言中。
終曲
九個月後
夕照靜靜地溜進屋裡,在暖橙色的牆上剪出兩片朦朧的影,影子晃動著,唇碰著唇,嬉戲著,啄吻著,氣息漸漸亂了調,雙唇輾轉纏綿,影子親暱地連成一體。
「好了,寶寶……在看呢。」向初靜輕喘著躲開丈夫的唇,再不克制,兩人怕是當場在地毯上滾倒,不顧一切地做愛。
「他沒看。」楊品熙伸指點著孤單的唇,有些不情願地回味著激情的餘韻。「他已經睡了。」
「是嗎?」向初靜望向身畔的搖籃,果然發現寶寶已經睡了,閉著眼,甜甜地吸著自己的大拇指。「這小鬼!」她疼愛地輕笑,拿奶嘴換回那根可憐的手指。
「看他睡得多安詳。」爸爸也走過來,輕輕刮嬰兒粉嫩的臉頰。「今天鬧了一天,總算累了。」
「呵。」向初靜笑望丈夫。「你聽起來好像很哀怨。」
「怎能不哀怨?我好好的假日,都被這小鬼給毀了。」楊品熙瞪眸,假裝委屈。
「拜託!」她呵呵笑。「是誰一直纏著寶寶不放的啊?人家都抗議不讓你洗澡了,還硬要他陪你泡在浴缸裡玩水。」
「我是提早教他游泳!」他辯解。「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怕水?」
「他是小寶寶,不是大丈夫,而且他才不是怕水,是怕你這個爸爸不小心又撞到他的頭。」她不客氣地調侃,明眸笑意盈盈。「他昨天腫的包還沒消呢。」
「對不起,是我的錯。」提起這樁糗事,楊品熙可不敢嘴硬了,識相地認錯。「是我太粗心,幸好這小子頭夠硬,沒讓我這個笨手笨腳的爸爸給撞傻了。」說著,他愛憐地輕輕撫過兒子頭上小小的腫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