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小女人的醍醐味

第21頁 文 / 雷恩那

    有一瞬間,鍾爵肯定自己曾暈厥過去,如同之前得知她懷孕那次,但這一回打算遠揚的神智硬生生被他倒扯回來,眼前剛掠過眩目白光,那光線陡逝,他再次清醒。

    左胸撲促急鼓,他耳膜也跟著鼓脹,連試了好幾次才擠出聲音。

    「……你愛我?」他沒聽錯吧?「你說,你愛我?」

    譚星亞嫩頰泛紅。

    撫著肚子,她一手握住他的,雖羞澀,眉眸卻染罩前所未有的虔誠,說:「我愛你很久、很久了。我想愛你,愛一輩子。爵……你不只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男人,是我一直深愛著的人。」說著,她眼眶衝上熱浪。

    下一瞬,她被密密擁住,男人如獲至寶般抱緊她。

    她聽見他粗嘎喘息和劇烈鼓跳的心音,感受到他隱隱的顫抖以及血液裡的灼度,她的臉被扳起,唇與氣息皆落入他撒下的密網中,被他牢牢含吮。

    這是個激切萬分的吻,熱情如火,綿長細緻,兩人都醉了,神魂飛離,在最甜蜜的地方交纏,把對方當作浮木般親密攀附。

    許久,兩張纏綿的嘴稍離,譚星亞攬著他的肩,細喘地問:「所以,你願意告訴我,究竟什麼事困擾你嗎?」

    鍾爵合著眼調整呼吸,大掌覆住她擱在腹部的手,與她一塊愛撫尚未出生的小生命,屬於他與她的愛情結晶。

    愛情啊……

    他忽然記起那顆花心老蘿蔔常喜歡這麼詠歎,「愛」這種東西,確實神奇。

    「我把你囚困住,我怕你最後會走得遠遠的,不再回頭。我要你愛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我既然愛你,為什麼要從你身旁走開?」譚星亞微濕的眼凝望他,看得好專注,想去碰觸他深藏的底蘊。「游叔說,要我問你八歲時的事,他說,你或者願意告訴我……你願意嗎?」

    沈靜了會兒,在彼此淒裡,誰也沒動。

    譚星亞沒想勉強他的,說與不說全由他的心境所主宰。

    又過片刻,以為男人真的不肯再提及什麼,低沉音調卻在此時徐緩盪開——

    「……我記得不多,有些畫面和臉孔是模糊的,我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在日本那個國家,是我父母親帶我非法進入?這是他們踏上那裡之後才生下我?小時候疑問很多,但永遠找不到答案。」

    不敢出聲打斷他,譚星亞咬唇靜默,與他依偎。

    男人彷彿事不關己的聲音再次響起——

    「八歲之前的事嗎?唔……我父母……我對他們沒什麼印象了,早忘記他們長什麼模樣,只曉得那個我喊爸爸的男人有天回到我們破舊的小公寓,紅著眼拿刀闖進那間榻楊米房,裡面有兩個日本男人壓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是我媽,她和他們玩得正起勁、興致高昂得很,笑得很響,也叫得很大聲……男人拿刀衝進去後,我縮在牆角的櫃子邊,看著四個大人扭打在一起,三男一女……」

    扯扯唇,他像是要笑,可惜沒成功。

    「我瑟縮在那裡,看持刀的那個高大男人把兩名矮小日本人殺了,女人在求他,哭著哀求,男人則咆哮叫罵,用一切最骯髒、最不堪入耳的話咒罵不停。後來,那光溜溜的女人身上都是血,突然往我這邊爬來,她像是要我救她,我定定看著,那男人壓住她,手裡的刀子往她背上猛刺,他猛刺、猛刺——」

    「老天……」譚星亞臉色發白,秀額已沁出冷汗。

    那不會是愉快的過往,她心裡清楚,但聽他親口說出,內容竟全然出乎她意料之外,讓她膽戰心驚。

    她臉容略偏,這一次,換她用唇堵住他的嘴,把那些殘忍的字眼吻去。

    那兩片朱唇具有強大魔力,帶來她甜美的馨息,鍾爵熱烈嘗著,方寸被柔情安撫,紛亂的記憶寧定下來。

    他嘗到她的淚,心臟收縮泛疼,不能抑止。

    輕捧她溫燙的臉,他珍而重之地吮掉每滴珠淚。

    「星亞,別哭……我的愛,別哭,我愛你……」

    聞言,她一怔,淚竟落得更凶,卻是邊笑、邊哭、邊吻。

    他說,他愛她啊……

    他愛她!

    「怎麼哭個不停?我愛你這件事讓你這麼難以接受嗎?」他略帶戲諺地揚唇,鼻尖踏著她的。

    「不是的……你、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她搖頭,頰畔開著兩抹紅花,衝著他笑。「我好開心……你愛我,我真的好開心,可是……可是我又好難受,我沒辦法……」

    鍾爵明白她的意思。

    他徐長歎息,指腹與唇忙著揩掉她的淚。

    「星亞,別哭,那些事已經過去好久了,八歲的我記不得那麼多,腦容量沒那麼大的。瞧,我連他們的長相都記不得了,但我記得老游、記得你,你還會生一個好漂亮、好可愛的寶寶給我……如果你願意,想生多少個都可以,我會用力、用力去愛孩子、愛你。我記得你們就足夠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們屬於彼此。我終於明白,我們屬於彼此。別哭,我的愛……」

    盡情宣洩過,窩在他懷裡的小女人情緒終於稍見穩定。

    她吸吸鼻子,鼻音好重地說:「那時,你怎麼沒拔腿快跑,還縮在那個小角落?要是你父親他、他殺紅眼,傷害了你,該怎麼辦?」

    鍾爵內心歎氣,嘲弄般撇撇嘴。

    「我有跑,但才跑到門外長廊就被逮住了,是老游救了我。」

    「游叔?」

    「嗯。」他點點頭。「他那時挺落魄的,就住在我們破舊小公寓的隔壁,八成是聽見打鬥和吵鬧聲響,他開門,見到我被一名滿身鮮血的男人拖在地上死命掙扎,為了救我,他身上也掛綵,被砍了兩刀,後來警察趕到帶走那個喪失心智的男人,我就再沒見過那個人了。」

    「然後游叔收留你,還認你當乾兒子?」

    他竟發出低笑,搖了搖頭。

    「你太看得起他老人家了。那時,老游賞了我一頓吃的,然後要我走,別去煩他。他說,他該煩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啊?」怎麼這樣?原來他們倆真這麼慘過!

    「我很有骨氣地走了,但一到吃飯時間,我人就自動去蜷伏在老游家的門前。」確實很慘,不過都過去了,他可以笑笑地談著那些事。「磨到最後,老游還算有點良心,很自然地,我就跟著他一塊兒過日子,直到現在。」

    棕瞳的色澤變得深濃,她看著,近近看著,覺得自己被吸進某個奇異的流域,聽到他帶著磁性的嗓音又說——

    「現在,我想跟你一塊兒生活。老游有他的潔西卡,我想擁有你,完完全全的你,我要你的心、你的人,我要我們的孩子,我想跟你和孩子一起過日子,參與你未來的每一天,你不能再把我拋下,我不想孤孤單單的。」

    心窩滾燙,譚星亞又吸了吸鼻子,依舊淚眼婆娑,神態卻美得不可思議。

    她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啞著聲急急嚷:「不會的、不會的!我不許你孤單一個人!你有我,我有你,我們在一起,我愛你啊!」兩條細臂怕他會消失般,緊攀住他的頸項,濕了干、干了又濕的臉頰貼緊他的。

    鍾爵昏昏然、暈暈然,或者他又哭了,感動得掉淚,只是他記不得,唯一曉得的是,他懷裡的女人如棉花糖般甜軟,裹覆他整顆心,讓他也變得柔軟,去回應她給予的無盡甜蜜。

    還有什麼是他們所欠缺的?

    他想不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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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作夢了。

    夢中,她打扮得像個娃娃,漂亮的洋娃娃,而她烏順的及肩髮絲隱藏在金色長髮假髮底下,秀稚小臉化著精緻的娃娃妝。

    她穿著綴滿蕾絲邊的女僕裝,底下是蓮蓬裙,外面還繫著一件純白色、滾著荷葉邊的圍裙,兩條細瘦的腿套在半透明的性感褲襪中。

    兩雙粗蠻手臂分別從左右捉住她,她根本足不沾塵,硬被架著走。

    日式風格的俱樂部內部,兩旁區隔出一間間寬敞的和室,門被推開,她被推進一處燈光幽迷的所在,腿一軟,跌倒在楊榻米上。

    「你要的女孩帶來了,好好玩吧!」

    「別不好意思,這裡的隔音雖然不怎樣,但想叫就叫,玩得多瘋都不會有人闖進來。」

    「老大交代啦,要是一個玩不夠,可以追加!哈哈哈!!」

    她聽見狎笑、惡意的戲譫,那扇京繪紙門重新被推上,外頭長廊的光比和室裡明亮,透過一格格的方紙漫染進來。

    膝蓋有點跌疼了,但她仍迅速坐起來,退退退,退到離門最近的牆角,盡可能把自己縮成一團,邊衡量著奪門而出的可能。

    對角靠窗的地方,那修長勁瘦的少年倚牆而坐,伸直一腿,另一腿曲起,指間挾著煙。

    她看不清他此時的模樣,率先注意到的是他指間燃燒的小紅點。他把煙湊向唇瓣,姿態頹廢,然後朝半敞的窗外吐出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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