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莫顏
一聽到她親口說原諒他,那張凜冽嚴肅的面孔,竟厚臉皮地咧開得逞的笑容。
「多謝姑娘寬大為懷,原諒在下。」他站起身,本要拱手一揖,但少了一隻胳臂,無法行禮。
「還行什麼禮,快坐下!」
「是,謹遵姑娘命令。」
那嗔怒的嬌容,反倒讓那張花容月貌更增風情,怎麼看都好看,令他目不轉睛,癡癡地瞧著。
能換來她的關心,斷一隻胳臂也值得。
也虧得這件事,讓他有機會拉近兩人的距離,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細細欣賞她的容貌。
那精緻的五官,彷彿天工雕琢似的,比那五月的荷花還要脫俗出塵,容色照人。他真傻,怎會糊塗到認為她是玉靈宮的妖女呢?
二弟說的沒錯,只要見到本人,就曉得她絕對不是玉靈宮的人。
她細心為他醫治的專注神情,勝過任何特意賣弄風情的嬌姿美態,那十根青蔥指碰在他的肌膚上,令他憶起那日,她也是用這雙手為自己醫治,與上回不同的是,他有機會見到她卓越的醫術。
那些曾被她折磨的苦痛,他全忘得一乾二淨了,眼中只剩下她的溫柔。
他曾經發過要將對方碎屍萬段的毒誓,早已煙消雲散,他甚至覺得,能被那雙白玉凝脂般的芙蓉手摸過,是一種享受……
好不容易將他的手臂縫回去,施藥兒總算鬆了一口氣,始終緊擰的眉心,也得以舒展。
她抬起的眼,剛好接收到另一雙灼熱的目光,不避諱的讓她曉得,他一直在觀察她,令她不由得斂下眼簾,避開那炙人的眼神。
「這三天,萬萬不可移動這隻手。」
「妳說不動,就不動。」
她白了他一眼,繼續命令:「傷口縫合的地方,前幾天會很癢,千萬不可去抓。」
「妳說不准抓癢,就不抓癢。」
她很想板起面孔,維持一貫的冷淡,但不知怎麼著,薄薄的臉皮有些兒熱。「如果抓破了,傷口發炎,我可不管。」
「妳說不管,就不管。」
她禁不住負氣道:「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他點頭,說話的語氣像在發誓。「聽,都聽妳的。」
這人讓她哭笑不得,想罵又罵不下去,反倒被瞧得全身不自在,不禁自問,自己是怎麼了?竟沈不住氣。
「把這吞下去。」她將一顆藥丸遞給他。
毫無猶豫的,龍嘯天拿了就往嘴裡丟,吞進肚子裡。
她故意諷了他一句:「你不問那是什麼?不怕我又下迷藥?」
他不以為意,卻笑得開懷。「現在不管姑娘給什麼藥,就算是毒藥,我也會吞下。」
她緊閉著唇,什麼都不說,只是沒好氣地瞪他。
這人明明痛得雙唇都發白了,還在談笑風生,換作其他人早痛得暈死過去,最氣的是自己居然因為他這句話,而莫名感到耳根臊熱。
龍嘯天癡望著她,沒多久,便感到眼皮沉重,心中恍悟,她給自己吃的是會睡覺的藥。
「你需要休息。」她道。
他沒有多問,而是以信任的笑容回報她的體貼,在閉上眼之前,貪婪的將那纖細絕俗的容顏,深深刻劃在腦海裡。
待床上的人兒終於安靜睡著後,不只施藥兒鬆了口氣,躲在窗外的五個人,更是癱軟了身子,頻頻捏了把冷汗。
「呼∼∼嚇死人,還以為要出人命哩。」
「他們兩人應該沒事了吧?」
「希望如此,不然我這把年歲了可禁不起驚嚇哪。」
「老爺可要多多保重呀。」
「嘿,堡主這一招『壯士斷腕』,可真不是蓋的。」
「還說哩,要是堡主有個閃失,咱們回去如何交代?」
「既然沒事了,大夥兒走吧。」
沒人有異議,於是,王員外、王婉清、常總管、楊忠和趙傑,五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躡手躡腳的離開,留給那兩人安靜不受打擾的空間。
第四章
龍嘯天暫時在王家大院住下來,表面是為了養傷,其實是為了她。
他這一生,大大小小的傷受過不少,這次的臂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因為是他自己砍的。
男子漢大丈夫,少只眼睛或胳臂,多幾道難看的疤痕又不會死,不需要像個娘們一整天躺在床上,但龍嘯天卻破天荒在床榻上乖乖待了三天,只因為佳人的一句話──[你敢下床,我就不管你了。]
施藥兒一句警告,可比唐三藏的緊箍咒還靈,讓桀驁不馴的龍堡主,連跨出房門一步都不敢。
他不怕牽動傷口好不了,是怕佳人真的不理他。他現在每天最期盼的事,便是佳人來幫他換藥的那一刻。
內房裡,楊忠正在陪主子下棋解悶,桌上擺著各式的小點,龍嘯天一手包著繃帶,一手執著棋子,在棋盤上廝殺個昏天暗地。
快到午膳時刻,負責在門外把風的趙傑,匆匆進來報訊。「來了來了,人來了。」
龍嘯天一聽,立刻單手往桌上一拍,棋盤便騰空飛起,接著運力往上一推,棋盤便像長了翅膀一般,安穩地飛到樑上,而跟著飛上去的棋子,也絲毫不差地落在棋盤上。
楊忠也同時用掌風將桌上的茶壺杯子,全送進茶櫃裡,滴水不漏。
趙傑則負責將點心瓜子掃進了櫥櫃裡,把櫃門關上。
一陣人影飛越交錯後,該躺回床上的躺回床上,假裝看書的看書,打盹的打盹,默契十足的沒有一絲遺漏。
不一會兒,門扉打開,一雙繫著花纏兒的繡鞋,小碎步地跨進房來。
「兩位大哥好。」丫鬟小翠斂身福了福,那張臉蛋生得標緻可愛,是王家大宅院裡最漂亮討喜的丫鬟,專責伺候施藥兒。
楊忠和趙傑見到她來,眼兒都亮了,忙不迭站起身,恭敬的拱手回禮。
「小翠姑娘好。」
「龍公子今日可好?」
「堡主吃過早膳後,便閉目養神到現在。」
「那就好,施大夫特別交代,前十日是傷口癒合的重要時期,得萬般小心,不可牽動傷口。」
「施大夫的交代,咱們家主子都照著做。」
小翠以袖掩嘴輕笑。「那就好。」接著便朝門外輕道:「大夫請進。」
龍嘯天盤坐在床榻上,假裝閉目養神,一顆心卻怦怦地跳。
幾乎天剛亮,他就醒了,心中始終惦記著佳人,一直盼到現在,終於等到佳人。昨日到現在,不過幾個時辰,他卻感覺有好幾年那麼久。
這輩子,他見過不少大風大浪,就算遇到險境,他也穩如泰山,毫無畏懼,曾幾何時,自己竟也有緊張的時候?
他的背腰挺直,就算受傷,也絕不展露文弱的一面,維持著威風凜凜的氣概,尤其是在佳人面前。
「龍公子。」
龍嘯天睜開眼,一雙炯眸,直直瞪著眼前的人。
沒有預期的花容月貌,也沒有清香的味道,只有一張皮粗肉厚的面孔,還留著八字鬍,正笑嘻嘻看著他的男人。
龍嘯天濃眉皺起。「你是誰?」
「小的朱道元,特來看看龍公子的傷勢。」
一旁的小翠補充道:「朱大夫是老爺請來的大夫,在咱們縣城也是小有名氣,他來給公子換藥。」
那對劍眉,皺得更深了。「施姑娘人呢?」
「施大夫忙著照顧小姐,分不開身,所以老爺特地請朱大夫來照料公子您。」
「龍公子,施大夫已將藥方交給小的,也說明方法了,換藥很簡單,小的沒問題。」
[你沒問題,我的問題可大了!]盼了一整夜的佳人沒來,卻來了個八字鬍的老頭子。
朱大夫瞧見他緊皺的眉頭,以為是對方不信任他。
「公子放心,小的醫術在咱們鄰近幾個縣城裡,也是大大的有名,上門求醫的人不計其數,也治過各種疑難雜症──」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朱大夫一開口就講個不停,彷彿怕人把他給瞧扁了。
朱大夫把自己光榮的歷史全搬出來,口沫橫飛地唱著,不遜於坊間的說書,說到盡興處,還想露一手,說要施展自己的獨家絕學,幫他按摩全身、運行脈絡,打包票讓他的傷勢復原得更快。
他說什麼,龍嘯天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僅是對手下丟了一句:「綁起來。」
楊忠二話不說走上前,笑嘻嘻的找了個理由將小翠請出去,好讓趙傑將朱大夫封住嘴,五花大綁,毫不囉唆地取出他身上的藥。
這換藥的方法他們全知道,哪需要姓朱的代勞?他們自己來就行了。
換好藥,綁好繃帶,三人取下棋盤,拿出茶杯和小菜,下棋的下棋,把風的把風,完全無視於被封嘴的朱道元。
想幫他按摩全身?別開玩笑了!他的身子和貞操,只留給佳人,死老頭別想碰他一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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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了,整整七天的日子,只聞藥草味,不聞美人香,彷彿有七個寒暑那麼長,讓他簡直像在蹲地牢一般痛苦。
龍嘯天終於受不了,他想見她,而且立刻就要,因此他不管楊忠和趙傑兩位忠心手下的勸阻,走出門房尋找佳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