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不安於室

第16頁 文 / 辛卉

    他承攬著雙面壓力,所受的痛楚是他們的兩倍……

    誰能體諒他?

    堂義沉鬱地望著她淚流不止的哀淒容顏,萬分憐惜、心裡有愧。

    「不要走……」他已無心顧及男人的尊嚴,最軟弱無助的一面,只在她面前呈現。

    「放開我!」千雅哭喊著,極力想逃出他的掌心。

    堂義的指節泛白、手背冒出青筋,可見力道之大。

    她不管皮肉的疼痛,即使冒著扭斷手腕的危機,也要擺脫他的掌控。

    「你會受傷的!」堂義紅著眼斥責她的舉動。

    「你還在乎嗎?!」她渾身顫抖,心寒至極。

    「我當然在乎!」他像只負傷的野獸,嘶聲咆哮。

    「那就放開我!放開我……我求求你……」千雅苦苦央求。

    堂義仍緊握著她的手不肯鬆開,又擔心她真的弄傷手,心中的矛盾、掙扎,令他苦不堪言。

    「你答應過不會離開我的……」他彷彿耍賴的孩子,一再提醒她曾經許下的諾言。「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離開我……」

    千雅拚命搖著頭,不忍卒聽,只怕自己心軟、立場動搖。敵不過男人的力量,屢次抽不回手,悲憤加交、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咬住他的手背。

    她的心有多劇痛、傷有多深刻,咬勁就有多大,直至一股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千雅才心疼地減緩勁道。

    堂義根本不覺得痛,仍牢牢包覆住她顫抖不已的手。「留下來……」他想不到自己會愛一個女人,愛到可以不要骨氣。

    千雅沒有改變心意,固執堅定的想結束兩人的糾纏,她不能讓錯誤繼續延伸擴散。

    最後,堂義深怕她脫臼,終於悄悄放鬆束縛,眼睜睜地看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不知是她已經跑得太遠,抑或是,眼裡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視線,看不見她的身影──

    堂義杵在原地好久好久,回不了神。

    ***

    堂義一連幾天都把自己關在飯店套房裡,電話不接、誰也不見,醒了就灌酒灌到醉,醉了就倒臥在酒瓶堆中,思緒鮮少是清晰的。

    他也開始瘋狂抽煙,讓自己的神經徹底麻痺,想不起任何人事物,胸口才不會有被撕裂的痛覺。

    他與所有人失聯的第三天夜晚,他的孿生胞兄堂司接到飯店經理的私下通報,親自找上門。

    一進套房,滿室濃烈嗆鼻的煙酒味,讓堂司皺起眉,神情顯得相當不悅。

    他站在爛醉如泥的高大身軀前,重重踹了東倒西歪的空酒瓶一腳,許多酒瓶激烈碰撞,發出駭人巨響。

    「堂義,原來你是個不中用的懦夫!」堂司惱火地嚴厲責罵。

    好一會,堂義才遲鈍地抬頭,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存在,但也僅是淡淡瞟他一眼,沒有反應。

    堂司一把揪起他,拖著踉踉蹌蹌的他到衛浴間,打開蓮蓬頭,兜頭兜臉澆了他一身冷水,試圖讓他清醒一點。

    冰涼的水鑽入堂義的眼耳鼻口,在瀕臨極限、無法喘息的瞬間,他才自昏沉迷醉的狀態抽離,知覺剎那間回籠,大口呼吸。

    堂司怒視著他,同時也鬆了一口氣。「把自己弄乾淨,我在外面等你。」

    回到客廳,堂司脫下濕漉漉的西服外套,通知服務生把所有酒瓶、煙蒂統統清理乾淨。

    堂義出來時,凌亂不堪的景像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乾爽舒適的環境。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站在離堂司幾步的地方,嗓音沙啞。

    「心電感應。」堂司撇唇冷哼。

    雙胞胎之間的微妙關係,被他拿來開玩笑。

    「那這幾天,你也會心痛嗎?」堂義像在問他,又像在自言自語。

    「心痛倒沒有,想扁人倒是真的。」堂司沒好氣道。

    他在光亞科技孫家二千金的生日派對上,追著其他女人跑了,把未婚妻冷落在會場的事,讓孫家相當不高興,一狀告到老爺子上頭去。

    老人家命令他要把罪魁禍首找出來,向孫家賠罪,並且要求盡快完成婚禮。

    堂司被當成傳令兵,費了一點功夫才查到他的行蹤。

    堂司把事態發展簡略的告訴他。

    聞言,堂義面無表情,沉默以對。

    「是那個女記者?」堂司突然問。「一開始你幫她求情,要我接受訪問時,我就應該察覺到不對勁。」他冷冷的語調透著自責。

    堂義的心口猛地悶痛了下,表情凝重。

    「既然一開始擺明了要娶孫琦,就不該招惹人家。」堂司繃著俊臉斥責。「如果你非要她不可,就推掉婚事!」

    「爺爺不會答應的。」堂義歎息,始終走不出承諾的束縛。

    堂司明白他和爺爺感情深厚,兩人的關係就像如來佛與孫悟空,他再怎麼叛逆不馴,老人家都有辦法收服他。

    「那只有賭!」他眸光深斂,沉聲說道。「賭爺爺到底比較愛他一手創立的事業版圖,還是比較重視你這個孫子的一生幸福。」

    這的確是個有趣的挑戰,不是嗎?愛的光明與自私醜陋,僅在一念之間,成就一個人或毀滅他,也只是一線之隔。

    堂司微微勾起唇角,頗期待後續發展。

    堂義略顯無神的俊臉凝結一層冰霜,樂觀不起來。

    「你沒有勇氣賭?」堂司激他,語含戲謔。

    堂義睨著胞兄,算是默認。

    此刻的他壓根提不起絲毫鬥志,不再是眾人眼中那個原本神采奕奕、自信飛揚的風流惡少,只是個情關失利、為愛憔悴的傷心人。

    「阿義,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怕事?」堂司冷哼,看不慣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對著和自己如出一轍的五官卻繃著一張苦瓜臉,感覺很奇怪,很不舒服。

    「阿司,你真心愛過一個女人嗎?」堂義神色憂鬱。「你如果不相信愛,有一天,老天爺會讓你相信,甚至刻骨銘心。」

    「我們才多久沒見,你就從花花公子成了哲學家?」堂司撇唇,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

    「有些事,要親身經歷過才會徹悟。」堂義提醒他,再也不要小看愛情的力量與影響山川。

    堂司沒把他富有哲理的話放在心上。「我不是來找你討論這種無聊話題。」他很不習慣。「總之,你還有很多事要善後,別像只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

    堂義牽動嘴角勉強笑了下,終於露出了悲傷以外的表情。

    「不要折磨自己。」

    臨走前,堂司掄起拳頭,往弟弟的肩頭一擊,算是打氣。

    「嗯。」

    堂義確實受到鼓舞,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全然孤單。

    雖然堂司沒有明確地表示支持,可是堂義曉得,他是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

    堂司凡事看來循規蹈矩、從不出錯,可是,他比自己還反骨、還不受控制及不受拘束,其實真正難懂的人是他。

    他環視套房最後一眼,然後毅然離開,結束了為期三天的頹廢生活,重新振作起精神,面對接下來的事。

    ***

    四週一片漆黑,千雅緊緊蜷縮在床角,淚水無聲無息地漫流,濕透了枕邊。

    事情發生數日以來,她一直都把自己禁錮在家裡,囚禁在被欺騙的絕望與哀戚的地獄中,飽受煎熬,掙脫不了。

    「若是有一天,你發現我傷害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若我說有一天讓你受到傷害,絕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並不是真的想傷害你。」

    曾經如謎一般的假設,原來是他給的殘酷預告,她愛得太盲目、昏了頭,以至於沒能聽懂他給的暗示。

    他說愛她,卻要娶另一個女人。

    這比說不愛她,必須放棄她還令人難受,教她情何以堪。

    她該相信他什麼?無論是不是故意傷害,她還是受傷了呀!

    他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為妻子,繼續他璀璨光明的未來,她原諒與否,又有什麼重要?!

    他說她懂他,真是太抬舉她了,她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狠狠捅了她一刀後,再說千千萬萬句對不起,就能彌補傷痕嗎?

    她可以忍受他不愛她,卻原諒不了他的惡意欺騙。

    人在傷心到一個極限後,反而流不出一滴淚。

    如果她不放自己一馬,一直沉浸在悲苦的情緒中,那麼幸福永遠不會來臨。

    雖然千雅對於幸福的感覺模糊得幾近虛無,但心底深處,她仍保留著微弱的希望火苗。

    因為唯有如此,她才能不放棄生活,努力活著!

    在不算幸運順遂的日子裡,尋找、創造一點點簡單的小幸福。

    她沒有失去什麼,只是回歸到最初的平淡生活……

    她已沒有什麼可以失去。

    ***

    堂義開著賓士車漫無目的地晃了半個多鐘頭後,來到聖嘉醫院探視爺爺。

    他進病房時,老人家正在睡覺,他放輕腳步及音量,深怕驚醒老人家。

    看著日漸消瘦的老人,堂義的心更加煩亂。

    他靜靜坐在床邊,守候著爺爺,看著佈滿皺紋、歷經風霜的衰老容貌,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想起堂司說的,賭賭看在老人家心目中,是延續「風光堂」的榮光重要,還是他的幸福重要,准許他選擇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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