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辛卉
千雅清楚,這是無謂的掙扎,好像這麼做,就能安慰自己盡力了。
她百無聊賴的東張西望,突然看見一隻全身濕淋淋、走路搖搖晃晃的小狗,在路旁盲目的行走。
「笨小狗……」千雅忍不住嘀咕,蹲下身朝她口中的笨小狗發出聲響,試圖引誘小狗來到她面前。「為什麼不肯走?」她低語,也是問自己。
不遠處一部轎車駛來,小狗卻瑟抖抖的停在原地,千雅心一揪,不假思索的衝上前把又髒又濕的小狗抱離,免得它出事。
車子迅速經過,濺了她一身雨水。
千雅坐在濕答答的紅磚道上,好不狼狽,她索性讓大雨打在身上,淋個痛快。
剛駛過的黑色轎車,臨時在前方路口停下。
駕駛座上的男人盯著後照鏡,看著跌坐在雨中的嬌小身影。
那一身簡陋的衣著,的確是那個莫名其妙的雜誌社記者,她救狗的舉動,把他嚇了一跳。
堂義的腦海中,浮現她的名字:宋千雅。
她那張五官清秀、未施脂粉的蒼白臉孔,也悄悄在他心頭抹上一道痕跡。
淡淡的,不起眼的,容易忽略的,一道細微的印記。
「阿義,你怎麼了?」同車的火辣女伴嘟著紅唇,傾身抱住他的手臂。
堂義收回目光,輕佻地勾起嘴角。
女人為他好看的笑容癡迷,主動獻上唇瓣,塗了鮮紅蔻丹的手大膽地攬住她。
堂義制止她的觸碰,終結短暫的吻。
上路前,他又瞥了後照鏡一眼,那個叫宋千雅的女記者,尚未離去,彷彿在等候什麼。
不管她在等什麼,都與他無關。
堂義踩下油門,名貴的轎車奔馳在雨中,車內靜謐無聲,迷濛的台北街頭,縱有閃爍的霓虹陪伴,依舊顯得格外寂寞。
一如,他此刻的處境。
第二章
一早,宋千雅到雜誌社打過卡後,立即在外出板上寫下今日訪問行程,只草草喝了瓶鮮奶充當早餐,又拎著大包包、頂著烈陽出門。
雜誌社規模不大,員工不超過十人,雜誌內容食衣住行育樂統括,總之,時下的流行資訊皆是雜誌取材的重點。
因為員工不多,相對的每個人得負擔起較重的工作量。
千雅跟一家火紅的線上遊戲設計團隊碰面,不到一個鐘頭,她做完訪談離開,在等待電梯的空檔,翻出記事本查看下一個排定的採訪地點。
叮!電梯停在她的樓層,門開啟,她自筆記本中抬頭,反射性的看一下電梯內人數多寡。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包覆在淡藕色貼身V領休閒衫下,一堵寬闊的男性胸膛,頸上簡單的圓形銀墜折射出耀眼光芒,螫了下千雅的眼睛。
「進不進來?」低沉的嗓音赫然響起,電梯裡唯一的乘客開口問道。
千雅仰起頭,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驚。「堂……」她頓了幾秒,從他冷漠的眼神及髮型判斷他的身份,輕喃:「堂義?」
幾天前,她才在新開幕的夜店近距離看過他,應該不會錯。她萬萬沒想過,還會再遇見他!
堂義的俊臉沒有表情,瞟她一眼,重複道:「進不進來?!」
千雅猶豫須臾,斷然搖頭。
並不是因為他不願幫忙而記恨,而是和這種天之驕子共處一室,會讓她極不自在。光是這樣看他,就已讓她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難以負荷。
堂義沒說話,伸手按下關閉鈕。
「等一下!」
突然,幾個穿著公司制服的男女出現,試圖趕上電梯,外出午餐。
千雅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被兩旁簇擁而來的人群擠進電梯裡,回頭一看,不小的空間霎時被塞得八分滿,她「很不剛好」地站在堂義前面。
千雅低著頭,一股清爽好聞的男性氣息在鼻端繚繞,擾亂她的氣息。
電梯到六樓時已經爆滿,千雅的背幾乎是緊貼著男人,像是依偎在他懷裡……
思及此,她的心跳更加急促,身子因過度緊張而微微發顫。
她沒辦法看見他的表情,也許,就像那天在Pub裡一樣透著嫌惡吧?千雅缺乏自信的胡亂猜想著。
於是,她試著挪動身驅,稍稍和他保持一點空隙。
但下一秒,又被其他人推擠到原位,有時甚至伏貼著身後男人更緊,彷彿要被揉進他身體裡。
「你就不能安分點,乖乖站好?」堂義皺眉斂眸,低頭瞪住她的頭頂,嘶啞的聲調有些不耐煩。
這女人究竟有沒有大腦!一個女人黏在男人身上扭動磨蹭,就算他對她全然沒興趣,但自然的生理反應他卻無法控制。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友善,千雅紅著臉,屏住呼吸,沒能敢再妄動。
他的氣味、他的鼻息、他寬闊精壯的胸膛以及心跳,猶如天羅地網般團團將她包圍,帶給她莫名的壓力,感到暈眩不已。
堂義明顯感覺出她身體像石頭一般僵硬住,懷疑她連呼吸都停止了。
他饒富興味的打量她,覺得她的反應十分可笑。
叮!電梯總算抵達一樓。
門一敞開,上班族男女馬上湧向出口,沒幾秒鐘,電梯裡只剩下兩人。
「還不走?」堂義哂笑,撳住開門鈕,詢問賴在懷裡不動的女人。「這麼捨不得離開我?」他調侃。
千雅機械式地移動腳步,姿勢像螃蟹。
從十二樓到一樓也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卻感到無比漫長,久到她頭暈腦脹、四肢發麻。
「你花樣真不少。」他撇唇,質問裡儘是譏笑。「這麼『積極』接近我,又有什麼目的?嗯?」
千雅明白他在挖苦她前幾天不顧面子,不斷哀求他幫忙聯絡堂司一事。
那晚,她在Pub門口淋了整夜的雨,等了好幾個鐘頭始終不見他的人影,最後趕在捷運停駛前十分鐘才悻悻然打道回府。
「我只是腳麻掉了。」她細聲解釋,否定他的臆測。「你可以從我旁邊走。」
「原來你挺會講話的。」堂義冷嗤,笑得不以為然。
這男人動不動就損人,高高在上、自以為是,只有外表好看,但心是黑的。
千雅別過頭,不想理會他字字帶刺的話,拖著酸麻的雙腳欲步出電梯,卻冷不防被他伸長的腳絆了一跤。
她出是出了電梯,可也摔得狼狽,出糗的姿態和當今最流行的電腦文字orz如出一轍,不僅跌疼了膝蓋,連大包包內的物品也灑落一地。
千雅轉頭怒瞪電梯裡的男人,表達她的氣憤。
堂義睇著她的怒顏,挑了挑眉,隨後惡質一笑,接著從容不迫地按下關門鍵,直往地下停車場。
千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僅能兀自氣惱,什麼仇都報不了。
面對他,她總是屈居下風,暗暗吃悶虧。
「痛死了……」她糾著五官嘀咕,揉了揉疼痛的膝頭,再撿回一地物品,緩慢起身,不甘心的瞪住亮燦燦的電梯門好久。
為什麼她遇見的不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堂司,而是負面消息滿天飛的堂義這花花公子!
老天爺!賞給我一點好運吧!千雅在心裡大喊。
她拐著腳,慢吞吞地出了辦公大樓。
烈陽當空,她餓得頭昏眼花,憑著最後一絲氣力,來到某條小巷口的小吃店,叫了碗陽春麵裹腹。
填飽了肚子,才能應付接下來滿滿的工作。
***
傍晚時分,千雅結束在外頭奔波的行程,一身疲憊的回到雜誌社,還沒坐下來喘口氣、稍作休息,就被內線叫到總編辦公室。
總編見到她,劈頭就追問取得堂司獨家採訪權一事,她的臉色與口氣極差。
如果採訪權到手,她也不必這麼苦惱了,中午還被某個自大的男人整了一頓,雖然膝蓋已經不太痛,但留下一片瘀青當紀念。
總編責罵的聲浪不斷朝她襲來,怪罪她沒用、一無是處,反正不好聽的責怪全數傾巢而出。
「宋千雅,你別忘了,這個月底要是交不出文章,你就自己認命,乖乖遞上辭呈,主動走人!」四十多歲的中年總編自顧自說得口沫橫飛。
千雅考慮了很久,決定為自己抱不平。「堂董事長向來不接受雜誌訪問,也不拍照,多少知名雜誌社、出版社都邀不到訪問了,更何況是我們?」這些話她擱在心頭好久,之前卻都敢怒不敢言。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的新聞,又熱又累又餓又渴,被刁難、被惡整,回來還被訓斥、被人用炒魷魚威脅,習慣忍耐的她情緒終於爆發。
不管她怎麼努力,永遠都得不到一句稱讚。她不懂,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她何嘗不想爭取到堂家大少的採訪?然而,無論她怎麼請求拜託,人家就是不買帳,她又能如何?
千雅哭喪著臉,心裡正在咆哮吶喊。
總編沒料到柔順的她居然頂嘴,心裡很不是滋味。「我這是給你磨練的機會,是看重你、相信你的能力!」話倒是說的冠冕堂皇,振振有詞。
千雅受傷的心並沒有被安撫,而是更加感到沮喪低落。
「好了,你出去吧!」總編揮了揮手,做出趕蒼蠅蚊子似的手勢,一副施恩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