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喜悅
他的傷應該是被刀砍的,有三寸多長,傷口兩邊的皮都裂開了,顯得觸目驚心,而血一直往外湧,必須先把傷口縫合才能止住血。
唉,還好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否則左手臂非廢了不可。
他不是一個單純的書鋪老闆嗎?為什麼這種傷會出現在他身上呢?
而他很可能就是慕府守衛口中的刺客,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千乘迷冬在心裡嘀咕著,但暫時沒空問他,只想先把這個看起來很礙眼的傷口處理掉。
顧硯津的臉色依舊慘白,心思百轉千回,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說明一切。他小心翼翼地注視表情凝重的她,見她從藥箱裡取出針線,動作嫻熟在他的手臂上穿針引線,痛得他當場齜牙咧嘴。
「迷冬,你真的會縫傷口?不是該先麻醉嗎?」顧硯津的額上冷汗直冒,千乘迷冬引針穿過他的肉,然後緩緩拉過長長的血線,看得他心驚肉跳。
「當然,你若知道痛,下次就不要讓自己受傷。」千乘迷冬冷冷地回他。前兩年她為了學習製作藥酒,花了兩個月向名醫求教,瞭解各種藥酒所需的藥材及功效,也順便學了一些外傷處理方式,沒想到她當大夫的第一個病人會是顧硯津。
他敢肯定,迷冬是故意的。
不過,比起以前承受的傷,眼前的痛根本不算什麼。
所以他也不再喊痛,默默地忍受著,然後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迷冬身上。看著她清艷的臉蛋瀰漫著一層淡淡的擔憂之色,晶亮的眼眸正專心致志地盯著他的傷,無比認真地把裂開的傷口一寸寸地縫合,她的手已經沾滿了他的血,臉上卻沒有絲毫恐懼。
以前,不管他被抽打得皮開肉綻,還是被拳頭揍得鼻青臉腫,都沒有人像迷冬這樣認真為他處理傷口。爹和師父一樣,最多扔給他一瓶藥膏,由著他自生自滅。
記得被爹用籐條鞭打那次,他滿身是傷,全身痙攣,關在冰冷的地下室,後來發起高燒,在傷痛的冰火兩重天裡煎熬,那是他第一次接近死亡。他以為自己會死掉,像融化在黑夜中的影子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去,後來,守門的見他可憐,扔了藥膏給他,還給他一碗苦死人的湯汁,他就那樣活了過來。
而今天,只不過被刀砍了一下,不是很痛,只是流了很多血,讓他有點昏眩。
她為他縫合傷口所引起的痛,像一陣熱流從傷口湧進他的心口,痛的感覺變成熱燙燙的氣流,溫暖了他的心。
迷冬……她是第一個如此貼近他的人,第一個讓他嚮往、想擁有的人,第一個讓他想證明自己存在的人,她不經意間已經給了他許多的感動,令他再也放不開她了。
「好了。」千乘迷冬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洗淨手後,把一套衣服遞給顧硯津,「這是迷鳥以前的衣服,可能有點小,你先換上。」然後,再好好地說明一切原委。
顧硯津回過神,看到不知何時已經被上好藥、包紮好的手臂,向她報以感激一笑,接過她手中的衣服,有點為難地說:「你能幫我穿上嗎?我的手不大方便,呵呵。」
她撇了撇嘴,沒好氣地拿起剪刀,兩三下把他那身滿是血腥味的黑衣剪個破爛。
她的「率直」舉動,嚇得他縮了縮腦袋。看來迷冬從發現他闖入,到現在累積的火氣一定很大。
給顧硯津換衣服,不可避免又看到他背部縱橫交錯的疤痕,千乘迷冬沉默了一下,然後放輕動作,為他穿好衣服。
「現在,可以告訴我一切了吧!」
她坐在他對面,表情沉重。
「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顧硯津十分合作,只要她問的問題,他都會回答的。
「慕府追捕的刺客是你嗎?」千乘迷冬開門見山地問。
「是的。」他輕輕地點頭,子夜的風從半敞的窗溜進,帶著一絲絲的冷意,讓他冷不防地抖了兩下,燭光下的俊臉毫無血色,白如月光。
聽到他毫不猶豫地承認,她愣了一下,然後起身越過他,走向窗口,把窗關牢,背對著他沉聲問道:「你去慕府是為了什麼?」
「查明一件事。」她貼心的舉動,讓顧硯津蒼白的臉綻放出一記溫暖的笑意,迷戀地望著她優美的身影。
她皺了一下眉,緩緩地回身,猜測,「和希聖有關嗎?」
「嗯,和你也有關。」
「到底是什麼事情?」
「慕希聖和永陽公主成親的真相。」
真相?難道希聖娶公主有什麼隱情嗎?
顧硯津的話一下在她的腦中炸開,她忙不迭地坐回他對面,態度變得緊張兮兮。「你到底查到了什麼?」除此之外,他無緣無故去查這事,有什麼目的呢?
「迷冬,你還記得喝完慕希聖的喜酒後,你對我說的話嗎?你說如果早點知道慕希聖的親事,你就會努力去爭取。」顧硯津沒有馬上回答她,反而談起了她哭得慘兮兮時說的話。
千乘迷冬撇開頭,不願正視他,咬了下唇,才不情願地點下頭。
她是不甘心,可是發洩之後,她已經放開了,因為她明白和希聖永遠都不可能,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他們雨個的結局就是這樣的莫名其妙,只留她滿心傷感罷了。
「迷冬,你仍然有機會去獲得慕希聖的愛。」他伸出未受傷的右手,撫向她的臉,讓她面對自己。
千乘迷冬聽到這話,呆愣地看著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聽到慕希聖和永陽公主的談話,他是被攝政王逼著娶親的,而且,慕希聖對公主說,他放不開你,只要你不放棄,現在開始努力爭取,仍然可以得到他的愛。」
顧硯津的聲音很輕,卻像巨雷一樣劈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雙手緊緊地攥緊,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也不敢相信他說的話。希聖真的放不開她嗎?可那天她去求證他和永陽公主親事時,他明明一點都不在意她,還直接給她喜帖邀請她參加婚禮,更在她失魂落魄要離開的時候,向她討祝福呢!
不可能的,希聖親口說只把她當妹妹,怎麼可能向公主說他放不開她呢?
可是,這是顧硯津冒著生命危險獲得的信息,還用那麼輕柔、誠懇的口氣告訴她,不可能是在騙她。
然而,聽到他要自己努力去爭取希聖的愛,她的心為何不是欣喜,而是沉重呢?
她和希聖的事,顧硯津不應該管的!
「為什麼你要去查呢?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千乘迷冬有點生氣地質問。她的事情不用他操心,而且她已經不想再和慕希聖有關係了,為什麼他還要告訴她這些?
「因為哭得慘兮兮的迷冬很不甘心,因為慕希聖的親事讓迷冬傷透了心。」顧硯津的眼睛炯炯發亮,凝視著面色不悅的她,嗓音溫柔而迷人,「我想要讓你知道,你喜歡的慕希聖並沒有討厭你,我想要讓你明白,你仍然有機會去和公主競爭。如果你那麼放不下慕希聖,與其獨自傷心,不如奮力一搏,那麼,你就不會遺憾自己和慕希聖的感情就此結束。我以為我去查這些事情,你會開心,可你反倒生氣了,是我做錯了嗎?」
他的話徹底震撼了千乘迷冬。
她哭著向他發洩的話,他都記在了心裡。她悲傷痛苦的模樣,他都看在了眼裡。而今,居然一點都不知會她,夜闖慕府,就是為了讓她明白她和希聖還有可能!
但自己卻咄咄逼人地質問他,讓他以為他做錯了事惹她生氣。
他們明明只是朋友,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她、不惜冒生命危險為她做這樣的事情?
顧硯津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傷突然浮現在腦海裡,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如果那一刀不是砍在手臂而是脖子上,那他已經沒命了。
就算僥倖沒死,或者被慕府的人以刺客的身份逮捕,後果也不甚樂觀。
慕希聖已經是永陽公主的駙馬,這是個事實,誰也無法改變。
她也已經接受,他,何必為此涉險呢?
「不,你不是做錯。」千乘迷冬閉上了眼睛,慢慢地平復因為顧硯津而混亂的心,然後倏地睜開眼睛,板起了臉,「而是多管閒事,我和慕希聖已經結束,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再去找他比酒了。你現在馬上給我躺好休息,沒有我的允許不准踏出這個房間。」
沒有等顧硯津反應,她拿起他夜闖慕府的證據──血漬黑衣以及清理過的血水,走出房間,她要把這些毀屍滅跡,當他今晚沒有去過慕府。
望著她的背影,顧硯津揚起了嘴角,眼裡閃著詭異的光芒。
這下子,她該對慕希聖徹底死心了吧?
第七章
翌日,天濛濛亮,千乘迷冬就秘密地把顧硯津送回硯書坊,免得慕府的守衛真弄來搜查狀來個回馬槍,把他逮到就麻煩了。
顧硯津手臂的傷需每日換藥處理,以他的情況很難獨自做到,若求助他人,那他夜闖慕府的事極可能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