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梅貝兒
「車呢?」
「我讓司機先走,再叫計程車回去。」他說。
她由著他牽著,也握緊他的手。
「不想問我要帶妳去哪裡?」
曉靉先是笑睇著他,然後搖了搖頭。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了?」東方凜取笑。
「不是聽話。」她偏頭想了想。「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努力地往前走,自己決定要走哪個方向,要去哪裡,雖然我很獨立自主,可是……有時真的覺得很累,好想要有個人牽著我,什麼都不用去想,只要跟著就好了,現在的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只要把手給你,不管要去什麼地方,讓你帶著我走就夠了。」
他心臟驀地抽緊,忍不住停下腳步,俯下頭吻她。
「會不會有狗仔在偷拍?你現在可是八卦雜誌裡頭黃金單身漢排行榜的冠軍,很多人想知道你的秘密。」曉靉貼著他的唇笑問。
東方凜咧了咧嘴。「那就讓他們去拍。」
「我才不要,灰姑娘不適合我。」她皺了皺鼻子說。
「我也覺得妳不像灰姑娘。」
「對啦!」曉靉佯裝氣惱地橫睨他。「我比較像繼母。」
他仰頭大笑。
那笑好迷人、好好看,看得她心更痛了。因為他不屬於她的。
「有這麼好笑嗎?」她佯作抱怨地咕噥。
牽著她的手走進附近的一家商務旅館,來到櫃檯前面。「我姓東方,下午有打電話來訂房間。」
負責櫃檯的男服務員讓他填好了資料,並將房間鑰匙交給他。
曉靉用一種「你好色」的眼神斜睨著他。「你居然帶我來開房間?在家裡還做不夠啊?」
「妳不是說我這個人很沒情趣?」東方凜沒好氣地哼道。
她點了點頭。「嗯嗯,說得也是,有進步了。」
真是被她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另外我還想單獨跟妳談一談,在家裡說不太方便。」
進了電梯,看著燈號往上爬升。
原來他是來跟她攤牌的,這樣也好,反正分手是早晚的事。
曉靉臉上笑著,其實卻是揪著心忖道,告訴自己,到時候絕對不能哭,要很灑脫地說再見。
進了房間,東方凜摁亮屋內所有的燈光,然後脫下西裝外套。「要不要吃宵夜?我來叫客房服務。」
「現在還不太餓,只是有點渴。」她有些倉皇地打開小冰箱,從裡頭拿出一瓶礦泉水,只覺得眼眶熱辣辣的,不用看鏡子也知道鐵定紅了。
[方曉靉,妳哭什麼?]
[不准哭!只不過是失戀而已,死不了人的,每天都有人被甩,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妳從頭到尾只是個替身,他愛的根本不是妳。]
[不要哭了,堅強一點,大家好聚好散。]
這也是她做事一向的準則。
冰涼的液體灌進喉嚨,再把自己的心層層包裹住,不讓人窺見它正在滴血,然後面對現實。
「要跟我談什麼?」
東方凜原本凝望著外面,聽到她開口,於是拉上窗簾,掩上一片夜色,轉身面對她。「妳願意嫁給我嗎?」
她一怔。「什麼?」
「我還來不及準備戒指,不過我很認真。」他走到她身前,望進曉靉那雙展露出女人味的嫵媚雙瞳。「妳願意嫁給我嗎?」
雖然是同樣的眼睛,但是卻散發著不一樣的光彩,就算外表神似,但內在是截然不同的,現在的他已經能分辨出來了。
如果不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就會失去她,孰輕孰重已經很明顯了。
她沒想到他會求婚,但沒有因此而高興得沖昏了頭。
「你愛我嗎?」
「愛。」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曉靉澀然一哂,鼻頭酸了,眼圈也不爭氣地紅了。「你真的確定愛的人是我?是我這個人,而不是這張臉?」
他不意外她會這麼想,這也是自己必須面對的。
「我承認剛開始接近妳,是因為妳的臉,我沒辦法控制自己,因為它讓我想到雪兒,好幾次都有種錯覺,以為她並沒有死,正在跟我說話,之前的一切只是個噩夢,就算理智不只一次的告訴我,妳並不是她……」
聽到這裡,曉靉的嗓音不知不覺地提高,無法做到完全不激動。「那麼你現在就能分辨得出來了嗎?你看著我,真的完全不會把我當作她?」
「如果我說是,妳會相信我嗎?」東方凜俊臉一整,目光直視著她,不閃也不躲,讓她看見自己的心意。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想,曉靉心亂如麻地忖道。
東方凜看得出她心中的遲疑,就像自己一樣,他們都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去釐清、探索,找出未來可以攜手共度的路。
「那天在葬禮上,我對著她的墓發誓,這輩子除了她之外,不會再愛上任何女人,就算將來再娶,也只是為了讓我父母安心,讓他們能夠抱到孫子,所以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抗拒,不肯承認自己已經愛上妳,就是不想違背自己許下的諾言,可是我錯了,就算再怎麼否認,也無法欺騙自己的心。」
她可以看見他心中的掙扎,那讓曉靉的心再度湧起一絲希望。
[真的嗎?]
[你真的愛我這個人?]
曉靉在床沿坐下來。「你們……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她必須好好地想一想,一旦願意相信他,就不能再心存懷疑。
「在一個長輩的壽宴上,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女人。」說這些對他來說,依然是一種無法忘懷的痛,但是現在如果不坦白,他們就可能連未來也沒有。
「她纖細、美麗,個性又柔順,可以說滿足許多男人心底最大的渴望,認識不到兩個月,我就跟她求婚了,只是……等到我們結婚之後,才漸漸地發現她是個凡事都習慣依賴別人,希望別人對她付出全部關愛和注意的女人……」
他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痛楚地看著交握在膝蓋上的十指,要說出這些話並不容易。
「或許這跟她的成長背景有關,她的父母就只生了這個寶貝女兒,才造就她這樣的性格,我曾經試著跟她溝通,希望她能成為一個妻子,而不再是倪家的大小姐,就算沒有我在身邊,她也可以獨當一面,做一個稱職的女主人,也許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她聽了只是哭,認為我已經不再愛她了。幾次之後,我便放棄去做任何的改變,不過就算這樣,我也一樣疼她、寵她,說是愛情,對雪兒來說,我另外還扮演了父親和兄長的角色,而對妳,我只是一個男人,單純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面對妳,我們的關係是對等的,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情。」
「然後呢?」曉靉因他最後這番話而動容。
「結婚不到半年,她越來越沒有安全感,就算一起出門,也老是懷疑有別的女人在覬覦我,只要我跟別的女人說句話,她就會哭著說我在外面養了情婦,我拚命地解釋,證明自己並沒有背叛她,除了工作,也盡量把時間都留給她,讓她知道我這輩子只有她一個女人……」
曉靉不想聽,但還是硬逼著自己去聽他如何愛過別的女人,不許自己嫉妒,不許吃醋,人都過世了,還能爭什麼。
她試著保持理性,用客觀的立場來看待這件事。
「你們沒有試著去找出原因嗎?是不是你做了什麼讓她沒有安全感?女人是很敏感的動物,尤其是面對自己所愛的男人,也許是一句話,或是以為微不足道的舉動,都會讓她起疑。」
他深深而感激地看著她,她沒有歇斯底里的哭叫或怒罵,即使痛苦盛滿眼底,還是表現得那麼堅強,就是這樣的她,讓他原以為自己不可能再去愛一個女人,卻還是心動了,甚至為她心疼。
「我的確問過她,可是她只說是聽別人講的,不管我怎麼問,她都不肯把那個人是誰告訴我……」
東方凜深吸了口氣,喉頭乾澀,聲音也有些沙啞。
「直到我們結婚快滿一週年,我計劃著想要給她一個驚喜,準備帶她到杜拜去二度蜜月,所以更是忙著想要將所有的工作提前完成,她死的那天早上還拉著我的手,不准我去上班,要我留下來陪她,我卻拒絕了……」
看著自己微顫的雙手,他抽緊了下顎。
「我跟她說處理完事情就馬上回來,所以推開了她,要是那天帶她一起去公司就好了,她就不會跳樓自殺,她就不會死了……是我,是我害死她的……」
這就是他兩年來一直耿耿於懷的事。即便沒有人責怪他,但他無法原諒自己。
「為什麼要這麼想呢?」曉靉來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來,撫著他佈滿沈痛痕跡的俊臉,想到這些日子他獨自承受這樣的煎熬和罪惡感,一顆心不自禁地軟了。
「人生不就是一連串不斷的選擇,當初我也可以丟下我媽不管,因為我媽眼裡就只有我哥這個兒子,可是我還是決定擔起這個責任,就算再苦,甚至失去一次結婚的機會,卻沒有後悔過,因為那是我自己選的路,就算你這一次救了她,那麼下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