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鄭媛
為私人的事打電話到辦公室,她總感覺到是一種打擾。
「吃飯?」
「你忘了嗎?今天晚上你答應到我家吃飯。」
「噢,對。」他想起來。「我記得這件事。」
「晚上記得要早一點過來,等我把飯菜煮好就可以馬上吃,如果太晚來,飯菜涼掉就不好吃了。」她說。
「好。」他答。
「那就這樣了——」
「等一下!」他忽然叫住她。
「還有事嗎?」
有事嗎?其實沒事。他只是想再聽聽她溫暖的聲音。
「我大概幾點過去?」他問,有點嘶啞。
「下班後過來就可以了,我會拿捏時間。」
「我知道了。」他說。
她的聲音,居然奇跡似地,給他力量。
「那等一下見?」
「好,等一下見。」他沒有掛電話。
直到她先掛上電話。
他沒有放下話筒,直接按話鍵,準備按一組熟悉的號碼……
此刻,他竟然覺得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在他的胸口拉扯……
幸福與痛苦的對立,突然變得鮮明無比。
然而,為什麼他固執地朝向痛苦的那一方,背離幸福?
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喂?」電話被接起,傳來宋允兒的聲音。
「晚上我要見你。」他只這麼說。
「今天嗎?」她當然知道,打電話給自己的是利人雋。「可是,下班後我還要跟老闆一起到——」
「我一定要見到你!」他打斷她的拒絕,堅持己見。
她不說話。
「我在你公司樓下等你。」
「可是……」
「不會耽誤你太久,我必須見你一面。」
她沉默了一會兒。「好吧!」最後勉強同意。
他掛了電話。
情緒已經跌落谷底。
她不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不能感受到他急切想見她的渴望……
因此拒絕她。
這就是不平等。
但,他能渴望怎麼樣的平等?
利人雋痛苦的笑,他英俊的臉孔扭曲,內心像荒漠,感到極度的餓渴。
他拿起話筒,衝動地又撥了另一個電話——
「喂?」聽起來像是急急忙忙跑過來,若曦氣喘吁吁地接起電話。
「喂?」對方沒有回應,她遲疑但溫柔地問一遍。
「是我。」他說。
「噢,是你,」她笑了。「有事情忘了交代嗎?」
「我可能,會晚一點過去。」他低啞地說。
「好……你的聲音怎麼聽起來怪怪的,你還好嗎?」感覺到他的聲音不太尋常,她關心地問。
「我沒事。」他的喉頭竟然哽咽。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說:「今天天氣有點涼,出門的時候不要忘了帶外套。」
「好。」他說:「我掛電話了。」聲調依舊低啞。
「好,晚上見。」
「晚上見。」
沒有人掛電話……
終於,她瞭解地說:「你先掛電話。」
她的溫柔,讓他不知所措,讓他挫折……
吸口氣,面無表情地將電話掛斷,他的痛苦更深。
對一個女人付出的愛,他收不回;欠另一個女人的愛,他卻不能給。
他的心開始矛盾,他的立場不再堅定……
他感覺到被拉扯,愛情的狂暴與靈魂的感性分道揚鑣,朝兩個方向狂奔。
如果,宋允兒讓他感覺到痛苦。
那麼,若曦又何嘗沒讓他感覺到痛苦?
甚至,她的溫柔竟然讓他的痛苦更深,難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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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間已到,宋允兒在辦公室又磨蹭了半個多小時才下樓。
走出辦公大樓,她果然看到他的車就停在大樓對街,他坐在車子裡,看起來已經等候多時。
她撇嘴一笑。
穿過馬路,她走到車門邊。「你等我很久了?」
他抬頭看她,然後打開車門。
「你有什麼事?」
「要在這裡談嗎?」他的表情嚴肅。
她想了一下,然後說:「就快下雨了,到街角的咖啡廳好了,等一下我還有事,不能講太久。」
「好。」他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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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間,咖啡廳裡的人不多。
「有什麼事,你可以說了。」邊攪拌著咖啡,宋允兒對他說。
他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開口:「你跟阿銳,在美國是什麼樣的關係?」他問得很直接。
她遲疑了一會兒,繼續攪拌咖啡,若有所思,並沒有馬上回答。
「你想問什麼?」過了半晌,她才慢吞吞地開口。
「一切,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他說。
她放下湯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才說:「為什麼突然想知道我在美國的事情?」
他看著她。「這要問你,為什麼讓我知道你跟阿銳的關係?」聲調陰沉。
她垂下眼,放下咖哧杯。「只是不小心提起而已,你不必那麼緊張——」
「你明知道我一定會緊張!」他的聲調加重。吸口氣,他沉聲對她說:「說吧!把一切告訴我,我要知道你跟阿銳在美國,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
「就算知道又怎麼樣?那已經是過去了。」她間接承認。
「你跟他在一起,你們是男女朋友?只是這樣而已?」他問。
雖然明知「同租一間公寓」,關係不可能單純。
「我可以不必回答你的問題,你不應該干涉我私人的事!」她這麼回答他。
「這不叫干涉,我關心你,我要知道真相!」
「這不叫關心,都已經過去的事情你在乎嗎?就算在乎又怎麼樣?過去已經過去,現在知道不能改變什麼!」
他握緊拳頭,表情凝肅。「為什麼跟阿銳,你怎麼可以跟他在一起?」
「為什麼不能是他?是他又怎麼樣?我們本來就認識,有進一步交往的條件。」
「你說什麼?進一步交往?」他居然笑了,笑容很冷。「就算你不願意承認,但是你明知道我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而這是你給我的回答?」他一字一句問紲。
他突然把話講白,令她有一點驚訝,也有一點竊喜。
然而這驚訝與竊喜,驕縱了她的心,讓她更不願意給他一個坦白的答案——
「你不要再問我了,你知道我一向喜歡自由,我不喜歡你干涉我的事!」她站起來。「這件事情,我跟你沒什麼好講的,你不必再質問我了!」
她準備離開,他卻拉住她的手。「坐下。」他對她說,臉色鐵青得可怕。
他的模樣嚇到她,她雖不怕,但卻忌憚。
她坐下,臉色不馴。
「你不應該利用阿銳,讓我痛苦。」
她迅速抬頭,瞪大眼睛。「你在說什麼——」
「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你根本就不應該這麼做!」他的聲量突然加重。
咖啡廳裡的人,都朝他們的方向望來,竊竊私語。
宋允兒喘著氣,瞪著他。
她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他。
他的模樣令她害怕,也令她著迷,更激起她的倔強……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利用阿銳?為什麼要讓你痛苦?我有什麼理由,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急促而且尖銳地質問他。
「因為在你瘋狂的妄想中,想讓每一個人都以你為中心,都為你痛苦、為你墮落!」他紅著眼,一字一句地指責她。
多年來,從來不曾說過重話,在這一刻爆發。
「你說什麼?」她張大美麗的眼眸,因為這樣的指責,而不顧一切地反擊他:「你憑什麼說我是瘋狂的?憑什麼說我有妄想?就因為我沒辦法愛你,所以你就要這樣說話傷害我嗎——」
「夠了!」他低吼一聲。
咖啡廳裡其他人,瞬間全部安靜下來。
宋允兒的眸子在顫動著,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為了沒有辦法預料的結果,她的眼眸變得亢奮、閃爍……
「你儘管大聲的吼吧!」半晌後,她說。
他不言,臉色冷峻。
「如果你覺得自己是傻瓜,如果你覺得這麼多年來的付出一點都不值得,那麼你隨時都可以收手,沒有人會阻止你!」她激他:「你大可以現在扭頭就走開,永遠都不再跟我聯絡,就像我在美國失聯一樣,你可以跟我一樣絕情,現在就可以馬上做給我看!」
利人雋僵如石人。
「你不走是嗎?」她笑,像是嘲弄他的放不下。「你不走,那麼我走了。」
拿起皮包,她作勢要走。
「等一下!」他叫住她,面無表情,瞪著前方的目光冷峻。
她站住。「你還想說什麼?」冷笑問他。
「我可以,」他抬頭,寒星般的眼,穿透她的眼睛。「我當然可以,現在馬上就走。」他說。
宋允兒愣住。
在她回過神之前,利人雋已經站起來,離開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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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很晚了。
雖然他說會慢一點到,但是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晚上九點。
屋外下著滂沱大雨,這場雨下了一整個晚上,雨勢一直沒有稍停的跡象。
飯桌上的飯菜早巳涼了,若曦還是等著他,她等了一個晚上,肚子雖然很餓,但是她仍然等待著。
她記得,他特別打電話來說會晚一點到,那麼就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不撥手機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