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唐浣紗
「好。」
紫歆站在醫院門口，才十五分鐘，就看到真彥的跑車駛來。她知道他一定是開快車，以最快的速度飆過來的。
紫歆上車後，真彥把車繼續往前開，停在附近的公園後，熄火轉頭望著她，眸光疲憊又傷痛。「他沒事吧？」他當然討厭那個不識相的混帳男人，但，他也明白自己不該動手打人，還把他打到滿身是傷。唉，只能說，他真的失去理智了。
「沒事，醫生說只是皮外傷，留院觀察一下，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真彥臉部線條僵硬地說：「我很抱歉，我願意負擔所有的醫療費用。」
「不，這不是你的錯。」紫歆好愧疚。「我才應該說抱歉，我真的很糟糕，為什麼會把事情處理成這樣？真彥，對不起，我們說好要互相坦承，不讓對方擔憂的。我想打工的事，應該第一個讓你知道，並跟你商量，但……」唉，她又犯了相同的錯，她真的好討厭自己，為何她就不能成熟點呢？
「你不需要說抱歉。」真彥搖頭，男性臉龐失去往日的光彩。「打工的事，我不會反對。只是，我想問你……你在我身邊真的很不快樂、很沒有安全感嗎？」
他被這些話徹底擊潰了，原本以為自己給紫歆的是最完美的愛情，他可以好好地保護她。但，島田慎次的話卻讓他感到震驚，讓他陷入深思。他是不是真的不夠瞭解紫歆、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呢？否則，為何這些事她寧可先跟旁人討論，卻沒有告訴他？
「不是這樣的！」紫歆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該檢討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我……我承認自己心底很惶恐、很不安，因為你太出色了，在你身邊，我感到很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真彥好驚訝。「你為什麼要這麼想？紫歆，你應該明白，我喜歡跟你在一起，我選擇了你，這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我真心期待我們接下來的日子，倘若你覺得不安，我可以馬上帶你回到台灣，請求你的家人答應我們的婚事，我們可以馬上結婚！」
「不……」真彥越是體貼，紫歆就越是覺得愧疚。她恨自己為何讓這個深愛她的男人感到痛苦？「真彥，不是名分的問題，我想讓自己變得成熟，變得更堅強，而不是只會傻傻地依附在你的身邊，什麼事都不懂。也許去打工不會讓我學習到多了不起的事，但，我真的想磨練自己，想讓自己變得更美好。」
她的淚滑出眼眶，哽咽道：「現在的我太自卑了，我總是懷疑自己，無法肯定自己的能力。我沒有信心當你的終生伴侶，我甚至一直忘不了詩帆子的美好……她是那麼高貴而優雅……」
真彥心痛如絞。「你真的不需要介意詩帆子，你跟她不同，我很清楚自己愛的人是你。」
「我懂，我懂。」紫歆執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淚水奔流。「我真的都懂。我明白你的心底已經沒有詩帆子，但，我還是要面對自己的自卑，我要解決自己的問題。真彥，你可以等我嗎？等我變得更成熟後，我才有足夠的信心好好愛你、好好照顧你，給你最完整的愛情。」
她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所以，我想搬出來。我會先住在純子家，平常就去打工。」
他眼底的傷痛更濃，彷彿被狠狠揍了一拳。
「你要搬出去？」她要離開他？不，不！好像有人從他胸膛中蠻橫地，血淋淋地扯出最重要的東西，讓他變成一具空殼子，一具沒有心的空殼子……
紫歆的淚水越落越多。「對不起，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任性、很自私。但，因為好愛你，所以我不能再蒙蔽自己的心，我一定要戰勝自己。其實我一直對自己沒有自信，所以，見過詩帆子後我才會那麼不安。這份不安要靠我自己來克服，我想去外面好好地磨練自己，我還有很多很多的東西要學習。」
他傷痛地望著她，眉宇凝聚濃烈的憂愁，嗓音破碎。「我還能說什麼？歆，我好抱歉，我居然讓你這麼沒有安全感……」很多人都說他年輕有為，事業成功，但，在這一刻，他深深地懷疑自己真的算是一個成功的男人嗎？不能讓心愛的女人感受到幸福，算什麼成功的男人？
「不要再跟我說抱歉了……」紫歆哭得淚流滿面。「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
真彥把她緊緊抱入懷中，大手輕撫她的背，堅定地道：「好，我懂了，不要再哭了，你的淚讓我好心痛。歆，我懂，我會等你。不管需要多久的時間，我都會等待你回到我身邊。我們的家永遠在那裡，不論何時，我都會張開雙臂，熱烈地歡迎你的歸來。」
「謝謝、謝謝你……」他的體貼讓紫歆更加心碎，主動吻住他的唇，把深深的情、濃濃的愛全化在熱吻中。
這個充滿淚水的吻好悲傷，兩人熱切地吮吻對方的唇，交換氣息，像是要把對方的味道和身影永遠刻劃在心版上……
第九章
華燈初上，「弦月」居酒屋裡面座無虛席，人聲鼎沸，點菜聲和喝酒談笑聲此起彼落，每個服務生都忙碌得不得了。
領班跑入廚房大喊：「二號桌再加點握壽司和生魚片各一盤！另外，五號桌的客人抱怨烤香魚和炸天婦羅怎麼還沒好？他們要求快點出菜！」
大廚一聽，立即轉頭罵紫歆。「你在幹什麼？動作慢吞吞的，還不快點把烤好的魚送出去！」
「是！」
二廚也轉頭罵她。「你真是笨手笨腳，我要的鹽煎鯖魚還沒好嗎？動作快一點，全世界都在等你！」
「是、是！馬上好！」戴著頭巾，身上穿著圍裙的紫歆恨不得自己可以多出兩雙手來幫忙。她先把料理好的鹽煎鯖魚放上盤子，再打開烤箱，小心翼翼地挾出烤好的香魚，這時領班剛好衝過來要端菜，一個不小心撞到她，害紫歆的手碰到熱騰騰的烤箱。
「啊——」紫歆忍不住痛呼出聲，好燙好燙！
領班冷冷地白了她一眼。「是你的錯！明明知道我要來端菜還擋我的路！機伶點，整個廚房就你最遲鈍！」
無緣無故被臭罵一頓，紫歆卻不敢反駁，也不敢多說什麼，以冷水草草地沖沖被燙傷的部位後，馬上又忙著收拾剛送進來的幾個髒盤子。
她在「弦月」居酒屋已經打工三個月了，手被燙傷或是被菜刀切傷都是家常便飯，反正傷口也不算嚴重。當然，挨罵也是家常便飯。她在廚房的地位最資淺，是打雜的，要負責洗一大堆碗盤，還要幫忙兩位廚師料理一些簡單的菜餚，如果外場服務生忙不過來，當然也要到前面去幫忙端菜。
工作時間是傍晚四點到晚上十二點，她必須第一個進入廚房，做一些掃地，拖地等清潔工作，還要整理食材。晚上打烊後，她也必須洗很多碗盤，把廚房整理乾淨才能下班。
剛開始，紫歆常常累得回家後倒頭就睡，洗碗還洗到手起水泡，夜裡也曾因燙傷的傷口疼痛而睡不著覺，偷偷掉淚。但，不管工作多苦、多難熬，或是當天被廚師臭罵得多慘，她絕不退縮，依舊每天準時到居酒屋打工。
搬出真彥的家後，她在純子的幫忙下找到位於居酒屋附近的一間出租公寓，坪數很小，公寓也滿老舊的，但還算乾淨，重點是租金便宜，她負擔得起。反正她的物質要求很低，有個地方睡覺就好了。
一片忙碌中，好不容易熬到打烊了，紫歆跟另一名工讀生必須聯手洗完大堆的碗盤，並把廚房的料理台和地板都刷洗乾淨。
紫歆奮力刷完地板後，拿著毛巾擦掉額上的汗，另一名工讀生便道：「那我先走了，你要去確定化妝室清理乾淨了沒，還要負責鎖門喔！」
「好，我知道，路上小心。」
她先去檢查化妝室，把男用跟女用的化妝室都清理乾淨，並打包好垃圾後，才剛脫下圍裙洗手，就看到一張笑盈盈的臉探入廚房。
「紫歆！」
「純子，你來啦！」
「我早就來了，慎次哥也在。走，過去吃點東西！」
純子把她拉到店裡，慎次已經坐在他喜歡的老位置上，桌上有幾道小菜，還有一鍋熱呼呼的火鍋。
慎次熱情地招呼她。「紫歆，快過來吃宵夜！」
她想婉拒。「謝謝，我不餓。」
慎次已經幫她盛好一碗湯。「你從下午四點就忙到現在，怎麼可能不餓？雖然說中間也有讓員工吃晚餐，不過現在是寒冬耶，體力和熱量消耗得特別快，快過來！」
「對啊，我們一起吃嘛，我肚子餓了！」純子也拉著她。
拗不過兩人的好意，紫歆這才輕巧地落坐。
純子忍不住抱怨道：「慎次哥，你們給紫歆的工作也太多了吧？這三個月我看她每天都累得半死，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手上有不少被燙傷的痕跡，而且，我還常聽到大廚和二廚很不客氣地罵她，資深員工也常常欺負她呢！像化妝室應該是幾個服務生輪流打掃的，但他們都欺負紫歆最資淺，每次都丟給她收拾，讓她忙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