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衣貝
「小麗!妳在哪?」
她的聲音好虛弱,像下一秒就要斷氣般,唐恬欣一顆心立時提到喉嚨。
「……以前他和我說過,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去英國學音樂,我以為只要能幫他實現,他一定不會離開我,所以我開畫廊,以為會賺錢,我砸了所有心血去裝修……
「可到頭來,錢沒賺到還反而欠了一屁股債,我只好拿畫廊做抵押向銀行借了兩百萬,沒想到還是賠了……我沒有錢了,所以、所以我才想到把畫廊賣給妳……恬欣……我、我對不起妳……」童小麗說得聲淚俱下。
「紀先生怕妳知道被朋友騙會傷心,所以才買下畫廊,還幫我還了銀行的錢……他對妳這麼好……我……」
唐恬欣震驚的瞪大眼睛。原來紀凌雲沒騙她,反而是在幫她!
原來他是怕她傷心所以才……
「我好累,恬欣……欠妳的只有下輩子還妳了……」
「小麗?!小麗!」
電話那頭斷了聲音,唐恬欣頓時覺得一股寒氣自腳底竄上心頭,她抓起手機回撥,卻無法接通。
下輩子……回想小麗的口氣,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跳起身,抓起外套就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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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醫院急診室外的走廊上,不時有醫生或者護士推著病床匆匆來去,醫院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寒冷的夜風吹在身上,異常刺骨。
一件溫暖大衣罩在肩頭,唐恬欣茫然抬頭,對上紀凌雲關切的目光。
「她會沒事,幸好妳發現得及時,醫生說輸過血以後,住院觀察一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緩緩垂下臉,一滴眼淚在手背上暈開。
她氣自己這麼不理智、這麼衝動,如果下午她能耐心聽小麗解釋、陪在她身邊,如果她不是那麼衝動的衝出畫廊,小麗或許就不會那麼自責,或許就不會做割腕自殺這種傻事了。
「不是妳的錯,她之所以自殺並不是妳的原因,妳救了她的命,恬欣。」
看她只是逕自落淚,紀凌雲心疼到無法呼吸,上前將她攬進懷裡,輕聲安慰。
「是我的錯,我該早點告訴妳,可是怕妳傷心,怕妳對自己失去信心,怕妳對一切都灰心。事實上我該死的做錯了,我該告訴妳不僅僅是妳,就算是我,剛出社會時也常被騙,這些是無法避免的,可──」
收起淚水,唐恬欣靜靜的聽他說到這裡,突然開口打斷,「凌雲,當初為什麼想要跟我復合?」
「離婚後我才從微微的口中知道妳有多愛我,失去妳,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在乎妳,既然這樣,我們就該重新開始,我問微微為什麼妳從不跟我說,她唱了那首妳最愛的歌給我聽,我就懂了,如果不是我自己發現就沒有意義,所以我開口了,沒想到……」他還是不懂,她為什麼不答應。
「剛開始我以為自己是受不了只能等你回頭看我一眼的日子,後來才發現,我是受不了越來越不像自己,我的生活除了你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才想找新生活,所以我們還是分手吧!」
「我不懂!」他快要瘋了,做了那麼多努力,到最後為什麼還是回到原點?他不能接受。
「我想清楚了,你有你的責任,我有自己想過的生活,既然有了衝突,長痛不如短痛,當你的朋友比妻子容易也幸福多了,這次的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但你不能否認你要你的朋友幫我,你知道嗎?其實那首歌裡我最喜歡的一句是──愛不是他給的不多,是不知道我要什麼。」
伸手輕輕推開他,她擦乾臉上的眼淚,眸中寫著堅決。
「小麗應該醒了,我想先去看看她。」
「恬欣──」
「我現在好累,不想聽更多解釋。我現在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她看他的眼神是如此冷靜,沒有恨、沒有怨……也沒有愛!紀凌雲的心霍地一緊,緩緩起身告訴她病房號碼。
唐恬欣搖晃著走到病房前,隔著玻璃看到童小麗躺在病床上,宋波一臉懊惱的站在一旁,她推門走進去。
「你出去!」童小麗臉色如同一張白紙一樣瞪著宋波。
宋波看一眼唐恬欣,垂著頭走出病房。
「感覺好些了嗎?」
她站在床頭,看著滿臉淚水的童小麗,覺得一切都像在作夢,而且是個惡夢。
童小麗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著她。
「妳知道,覺得快死的時候,我腦袋裡在想什麼嗎?」
她搖搖頭。
「我想如果再重來一遍,以前上學時我一定和妳搶小說看。」
唐恬欣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
「那時妳說愛情是美好的,而我,卻摻雜了太多慾望,該抓住沒有抓住,該放手卻不知放手,我想如果時間能從來,我一定學妳,相信愛情的美好,當美好消失,就學著放手,這樣到最後後悔的一定不是自己。」
唐恬欣怔怔的聽她說這番話,心口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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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唐恬欣坐在一家咖啡店裡,面前的紅茶裊裊散著香氣,她望著窗外的晴天,輕輕勾起唇角。
三個月了。三個月來,她覺得自己所學到、所經歷的事情,比之前二十年的還要多。
小麗康復出院,孩子因為失血過多而小產,她決定出國忘卻一切。
她辭去了畫廊的工作,重新變回無業遊民。
履歷投了無數份,但大多都石沉大海,她想或許是因為自己大學都沒畢業,加上幾乎如白紙的經歷,這樣的結果,她預料得到。
所幸,憑借她良好的美術底子,一家小廣告公司願意錄用她當美編,說是美編,實際上她還兼行政和打雜小妹,不過她沒得選,有人用她就已經很知足了。
踏入新的行業、新的環境,她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多麼不足,為此她到坊間的補習班學習繪圖軟體,白天上班忙得昏頭轉向,晚上下了課回家,匆匆洗個澡倒頭就睡,時間好像真的變得很快,一晃三個月過去了,她已能熟練的用電腦繪圖,也和新同事打成一片,不時還會相約逛街。
朋友家人,似乎一切都步上正軌,只是──
「……我努力想起你,哭也沒關係,用祝福和感激,勇敢失去你,愛你這個決定,雖然艱辛,我不說對不起……」
聽到新下載的手機鈴聲,她一時還無法反應,半晌才回過神來,急忙接起,「媽,有事嗎?」
「恬欣啊!人見到了嗎?」
她慵懶的伸手攪動面前的紅茶。
「沒有,或許我來早了。」
「哦!那好,妳安心等著啊,一定不能走哦!」
對於母親的特別交代,她無奈的搖頭笑道:「知道了。」
切斷通話,她望向窗外來往的人潮,不禁輕輕一歎。
似乎一切都步上了正軌,只是她的生活中完全少了那個男人的存在。
她刻意離開所有一切能與他牽連的人和事,甚至很少聯絡微微,不想再重複陷在同一個深淵裡,好也罷、不好也罷,她累到無法繼續。
她希望心情能像那句歌詞──用祝福和感激,勇敢失去你,愛你這個決定,雖然艱辛,我不說對不起。
爸媽似乎也想開了,不再數落她離婚有多冒失,轉而熱絡的幫她相親,這會,實在無法對抗母親的眼淚攻勢,所以她來了。
不過心底早有了打算,不論對方是好是壞,她都不會多停留,把話說清楚她就走。
「請問是唐恬欣小姐嗎?」
一道聲音喚她回神,抬頭,目光不由得一凜,眉心蹙緊的盯著面前的男人。
「是唐恬欣小姐對吧?」
「你又想搞什麼鬼?」
瞪著像不認識她的男人,她胸口有種悶悶的感覺。
「哦?我叫紀凌雲,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要和我相親的就是唐恬欣小姐。」
紀凌雲落坐,眉宇間坦蕩,一片晴朗,而坐在他對面的女人則不然。
她瘦了,三個月不見,頭髮也長了些,該是萬分熟悉的,可剛看她坐在這接手機想心事,突然覺得她變得成熟了。
眉眼間多了幾分自信光彩,少了些許自卑與對自己的不確定,抬高的小臉雖然緊緊繃著,卻也透著堅定,整個人如同蛻變過一次,更有味道。
唐恬欣挑眉,抓起手機直接撥母親的號碼。
沒人接,她知道了,知道為何母親一再要她不准走開,原來他們串通好的。
心中怒火頓時升騰,她抓起一旁背包就要離開。
「至少聽我說完。」
紀凌雲長手越過桌子,擋住她的去路。
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她輕輕歎了口氣,「我們還有什麼沒說完嗎?」
他微微挑眉,手始終沒放下。
「我叫紀凌雲。」
廢話,她就是想忘也忘不掉這名字,他到底要幹麼?
「五個月前我離過一次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