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謝璃
「是這樣的,薄小姐,」見她未開竅,章母接力解釋,「志禾和我們說了,他有了喜歡的對象,就是薄小姐,我們雖然半信半疑,但派去的人說你們來往密切,他的確沒撒謊,昀芬的事很可惜,我們本來想盡力撮和他們,昀芬本人也有意思,但志禾並不積極,直到前些日子有人告訴我們一些事,我們才同意他的選擇,今天特地私下來看看妳。」
原來,他所謂要和兩老說清楚的事,就是他們之間的事啊!他早就認定了她,並且公告父母,為什麼還要和她冷戰呢?實在不像她印象中的他啊!
她喜上眉梢,直問:「呃,請問是哪方面的事?」哎,真是扼腕!她實在想不出最近做了哪些令人稱道的事能擊敗勁敵蔡昀芬,令二老對她改觀。
「就是──」兩老彼此又對看一次,章震南使個眼色,章母對她勾勾手,暗示她湊上前去。「妳為了志禾,三番兩次上仲南那孩子的酒吧找他算帳,聽說有一次讓他躺了好幾天,另一次讓他眼睛掛了彩,他頭傷那次我們不清楚是否和妳有關,總之,仲南很少再見志禾了。這麼多年來,我們擔心的就是這件事,他們倆感情好我不反對,但──」嗓子壓得更低,「總沒法好到能結婚生子吧?」
「嗄?」沒想到一間小酒吧的八卦流言傳誦威力如此之大!
章母拍拍她的手,「妳積極爭取志禾的態度我們很欣賞,志禾個性溫和,人又善良,老被仲南牽累,章楊兩家關係很深,我們不好說什麼,如果因為妳的出現,讓志禾正常結婚,有正常家庭,我們就放心了。」
她終於能體會章志禾的心情了,不斷的相親證明自己愛的是女人很辛苦吧?
「伯母,其實我們根本──」還未論及婚嫁啊!但若照實說了,兩老對蔡昀芬重新燃起信心呢?自私一點、自私一點,她可不要又將他拱手讓人!
「我到外頭走走,妳們再多聊一會。」章震南四平八穩地站起來,利眼掃視店內一圈,忽然道:「妳這家小店,還供這麼多新鮮玫瑰裝飾,是不是太浪費成本了?」說罷目不斜視走了出去。
她呵呵乾笑兩聲,要是讓章震南知道那是楊仲南的傑作,想必會大大抓狂吧?「薄芸?我可以叫妳薄芸吧?」章母再向她靠近。
「當然。」無端的親熱讓人不寒而慄。
「有一件事,我想向妳求證。」章母機警地左看右看,才附耳問道:「妳和志禾,是來真的嗎?」
「對不起,我不懂──」
「哎呀!」章母為難地抿著薄唇思索,想想又道:「妳不是代打的吧?」
「啊?」
「你們在一起一段時間……『那個』沒問題吧?」
「唉……」字眼很普通,問題很麻辣,而且必須自由心證。
等熱辣辣感覺一過,她暗下決定,絕不白目地反問「那個」是什麼,並且為了一勞永逸,她做了以下回答──「伯母,我們『那個』的很快樂,志禾『那個』的很正常,如果有一天我們結不成婚,絕不是因為他沒辦法和我『那個』,而是他想換一個女人『那個』,這樣您放心了嗎?」
第九章
門一開,他著實嚇了一跳,倒不是她主動上門來,他估計過她這些天就會親自求和,早有了心理準備,他驚訝的是她那身扮相,完全換了一個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來打擾你休息,我是有事……」他有必要眼睛瞪得那麼大嗎?「麻煩你……」
「進來說吧!」他壓抑住一股不悅,側身讓她進屋裡。
背影看去,真快認不出是她啊!原本一頭自然卷濃厚的長髮,變成柔亮的直髮,並且在耳畔別了支髮夾,上身穿了件七分袖荷葉領窄腰襯衫,下身是同色及膝小圓裙、細緻鑲鑽半高跟鞋,手上提了個秀氣小圓包,臉上化著淡淡卻技巧增色的美妝,乍看似曾相識,又說不上來像誰,總之,他熟悉的薄芸不見了,進來的是他無數相親對像中的一個大家千金,坦白說,礙眼得很!
他質疑的目光令她靦腆起來,站著顯得手足無措,乾脆坐下來,支吾地說明來意,「我是想請你幫個忙,帶我到楊仲南的住處,我想找薄荷。」
彷彿預料到他反應不會太好,她連忙解釋,「她和楊仲南出去了一天,到現在還沒回來,打她的手機也不接,我擔心……」
他臉色稍霽,嘴上仍不饒人,「她早已超過二十歲,不需要監護人看管,再說,人家男歡女愛,我們也不該多干涉,對吧?」
語氣溫和,只有她嗅得到火氣。她硬著頭皮走到他跟前,怯怯地凝視他,兩人對視片刻,她忽然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腰,臉埋進他胸口,「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很想很想你,我也不想讓你失望,可是──」
溫軟的身軀緊貼住他,她的氣息又回來了,閉上眼睛,他回應她,有力地圈緊她,像抱著熟悉的薄芸,暖意漫漫。
「沒生妳的氣,只是不能忍受看著妳卻又不知道妳在擔憂什麼。」
「嗯。」面頰在他胸前磨蹭,發出短短輕歎,「我好怕你很快就忘了我,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到時你想要知道什麼我都能告訴你……」
「看著我,薄芸。」他柔嗓輕哄,她順從地抬起臉,「我們以後,應該會結婚吧?」
她微現羞赧。「如果彼此相愛的話。」
「妳愛我嗎?」
「嗯。」很確定地點頭。
他吃下一顆定心丸。「所以,我們其實就是未來的夫妻,那麼,夫妻就算是一體的吧?」
「……嗯。」聽起來很合理。
「所以,秘密是妳的或我的就沒差別了吧?如果妳是忠誠的妻子,絕不會瞞著自己的丈夫對吧?」
「呃?」轉得是不是有點遠?
他承認自己在這件事上心胸狹窄了點,他始終耿耿於懷自己被她劃分在「不能說」的那一方,明天不過就剩一天,他不理解這個時間點怎麼來的,如果對她而言很重要,他也陪她認真,但她今天若肯說了,就表示她打從心底認同他,願意與他禍福與共,他那微妙而擾人的心結就不會延續到未來了。
「還是,妳另有打算?」他瞇了眼,「都是我想太多?我一廂情願……」
她摀住他的嘴,無奈地垂眸。「好啦好啦,我投降了,你別再激我了。不過我有個前提,你一定得遵守。」
策略奏效,他跟著大方起來。「說說看!」不過就是要他守口如瓶或以小指打勾勾之類的玩意吧!這種女生愛使的小遊戲由她來做不稀奇,他不介意陪她玩。
「你千萬千萬千萬──」停頓兩秒,「不能笑喔!」
經她一說,他差點就要笑出來,但她滿臉慎重其事,甚至眼裡掠過一抹憂心,他立即收斂了笑容。
故事似乎頗長,她揀了個位子坐下,看著自己的手指,思量從哪一段哪一年開始,漸漸地,整張臉幾乎沉進暗影裡。背光的她看不清表情,散放的驚憂卻讓他嗅到了,他在她前方坐下,包裹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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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是薄芸小叔的二女兒,她的記憶裡,薄荷還有個長姊叫薄蒨,在薄芸七歲時就因一場交通意外過世了。
薄蒨過世不久,薄荷的母親生下了家裡唯一的男孩,叫薄方。
「簡直是珍寶一樣,連漂亮的薄荷都相形失色。」她無限欷歔。
新生兒是當時薄家唯一的男丁,極受寵愛,薄芸父親年輕時浪蕩不羈,在外頭生了薄芸也沒結婚,把她當小狗似地拎回家就不知去向了。
小叔果菜批發生意做得旺,連帶福蔭幾個發展平平的兄弟,大家庭裡不嫌多她一雙筷子,幾個小孩吃穿拉撒都在一起,熱鬧非凡,叔伯妯娌彼此都不猜忌。「反正日子都有小叔罩著,大家樂得輕鬆!」
她自小常玩在一塊的夥伴並非薄家的女兒,而是巷弄裡的一群整日趴趴走、詭計多端的小男生,少了個母親替她打扮,嫌麻煩的長輩就替她剪個男生頭,頂個男生頭當然不可能穿件蕾絲小洋裝,她就順理成章像個男孩子似地在外鬼混,薄家的大小事一律模模糊糊、置身事外,連安靜美麗的薄荷帶給她的印象都是朦朦朧朧的。「只知道她老在彈鋼琴、玩扮家家酒。」而且從來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他感到好奇。
「是,一個人。」她很肯定,幾個叔伯孩子加起來有十幾個,不知道是被父母告誡過還是自然而然,全都對她敬而遠之。「不,不是嫌惡,是害怕、是小心,就好像昂貴的花瓶,怕碰壞了,乾脆把它鎖在櫃子裡不接觸它。」
只有狀況外的薄芸肆無忌憚地逗弄薄荷,兩人感情因此比別家姊妹來得好。「反正我也沒爸媽囉嗦。」她伸伸小舌,他憐愛地捏捏她的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