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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夏臾

    深深歎了一口氣,汪予睫疲憊的掏出鑰匙,準備打開大門。

    今天一個實習醫生捅了樓子,她為了幫他解決問題,留在醫院直到現在,可以說已經筋疲力盡。她打開門,沒有看見預期中的燈光而愣了一下:這一陣子一直和那個傢伙住在一起,她在不知不覺間,也漸漸開始習慣回家有燈光的感覺了。

    出去了嗎?汪予睫不解的打開燈,晚上七點多,這個時間是跑到哪去——

    汪予睫一愣,等一下!他去哪裡又干她底事啊?嫌自己不夠累也不是這樣吧。

    在心底否決了自己無謂的關心,汪予睫訕訕地進屋。匆然,一陣微妙的聲響讓她腳步頓住,她嚇了跳,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累出現幻聽,於是停下來仔細傾聽,這一次終於聽清楚了聲音的模樣。

    「咪嗚……」

    是貓。

    而說到這一隻貓,汪予睫的心情更是複雜。

    說白了,楊嶺才是屋主,而她則是那個白住的房客,要養狗養貓養老鼠都是他自己可以決定的事情,可他卻因為顧忌到她,一直努力的到處問有沒有人願意收養這一隻貓,甚至為了她的過敏而開始常常清掃起屋子來。

    思及他所做的,要汪予睫不對他改觀是不可能的。

    本以為楊嶺是一個粗枝大葉、生活髒亂、只會給人製造麻煩的那種野蠻男人,想不到……一切都和她原本先人為主的想像不一樣。也因此,在習慣了多一個人的生活後,一開始那種度日如年的難捱感覺已不見了,加之工作忙碌,本來迫不及待要找房子計畫也因而延宕了下來。

    「咪嗚……」

    正陷入思索間,貓咪的聲音一直傳來,汪予睫略感不對勁。這隻貓平常總不管她是不是對它極為感冒,總會直接衝過來對著她喵喵叫,怎地今天這麼反常的躲在角落哀個不停?

    「咕……」而且這個聲音……聽來很不對勁。

    於是她開始在客廳間搜索起「貓」影,憑著那斷斷續續的呻吟,汪予睫終於在矮櫃附近的小角落尋到了貓蹤。

    她駭住。只見小貓模樣十分虛弱的攤在地上,小小的肚子一上一下的起伏著,旁邊似有一攤類似嘔吐物的東西——這樣的景況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不對勁,汪予睫直覺伸手想撈——該死,她過敏!這一下叫她愣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掙扎。

    「咪嗚……」貓的情況越來越不妙,汪予睫著急,她沒有聯絡楊嶺的方式,掏出手機也只是徒勞。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最後,她也只好拿了毛巾包住小貓,忍住隱隱發癢的鼻子,準備直奔離這兒最近最近的獸醫院——

    哈啾!

    ☆☆☆☆☆☆☆☆☆☆☆☆☆☆☆☆☆☆☆☆☆☆

    「好久不見。」在東區一問Starbucks內,一個相貌十分清秀的男子推了推臉上的細框眼鏡,向前來赴約的彪形大漢打招呼。

    「確實是好久不見。在我加入MSF前……算一算,也差下多有五年了吧。」楊嶺開懷的咧嘴一笑,坐了下來。「我看你這副模樣過了十年也不會變,你該不會也給自己動了整型手術吧,林蘅?」

    被喚作林蘅的男子微微笑了笑,他清雅的模樣早已吸引了咖啡店內其他客人的注意,現在再搭配上和他截然不同型的楊嶺,整個畫面就是會讓人想入非非。

    「我若真的整了,就不是現在這一張臉了。」職業是整型醫師的林蘅一臉的似笑非笑,喝了一口咖啡,問:「別來無恙?」

    「還不錯。至少沒有死在哪個荒郊野外。」

    「當初聽到你加入MSF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怎樣,有趣嗎?」一般人問的該是累不累、辛不辛苦,可這個林蘅問的卻是有不有趣。

    提到有關組織的事,楊嶺十分愉快的笑開了眼。「嗯,很有意思。每一次你都不知道要去哪裡,不知道那會是怎樣一個環境,不知道自己又會遇到怎樣的挑戰……還有,不知道你可以幫助多少人,很有趣。」

    現年三十二歲的他在五年前加入MSF,也就是常人說的無國界醫生組織。然後有一年的時間,他被派至賴比瑞亞進行第一次的救援任務。

    當時賴比瑞亞正逢混亂的政變時期,他在Zwedru一間沒水沒電的醫院裡工作了三個月。專業為心臟外科的他,在那裡必須得包辦全科,更不要提他接生過的嬰兒數目,多得教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專業是否在婦產科這一塊了。

    之後七個月的時間,他被調到Harbel一間半毀的醫院服務,生活一樣沒遜色多少。西非的疾病肆虐,尤以霍亂、瘧疾為最,他曾因不間斷的救治這一些病患而使自己籠罩在疾病的陰影中。在首都Monrovia發生暴動時,他也曾開著MSF的標準交通車——TOYOTALandCruiser穿過槍林彈雨,去進行他的救援任務。

    那時候種種辛苦及苦痛的記憶猶在,尤其想到自己曾一個晚上簽下十張死亡證明書,楊嶺便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痛苦。

    可仔細回想在那兒發生過的點滴,他仍感到無比驕傲。「在治療一個拉薩熱的病患時,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沒命了咧……真想不到現在仍活得好好的,還有回台灣的一天。」他苦中作樂的笑了笑。

    林蘅望著這個在醫學院時期就心無城府、待人熱情且豪爽的學長,思及他那有如藝術般俐落而細緻的動刀手法,不禁有些惋惜。「依你的能力,留在台灣也能救很多人的。」

    「得了吧。」楊嶺的回應則是意興闌珊的揮揮手,一副不願再提的模樣。「台灣的醫療制度我已經受夠了,況且台灣的醫生多到氾濫,而我去的那些國家,醫生只比我這根手指多。」所以他甘願留在那些個蠻荒野地中,也許有人視此為苦難,可他卻甘之如飴。

    至少,在那裡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儘管總有不得不向病人Sayno,因器材不足而向可診治的疾病妥協的時候,可他在加入MSF輾轉遷徒的這一段期間,他明白了身為一個醫者的真正使命是什麼。

    於是林蘅瞭解了他的心意,也不多舌了,只問:「那你這一次回台多久?」

    「三個月吧。再來就看組織怎麼安排。」

    「這段時間你住哪?」

    「住我家啊。我家老大留給我一間房子,我平常沒在用,就借給汪可擎那傢伙,想不到汪可擎跑到美國去,換他妹跑進來住。」說到這兒,楊嶺覺得好氣又好笑,實在服了汪可擎那個鳩佔鵲巢的傢伙。

    「可擎的妹妹?」他們三個讀同一間大學,汪可擎和楊嶺是大一時認識的,而他則是楊嶺的學弟。印象中,他似乎也見過汪可擎的妹妹,那是什麼時候……「啊,是那個女孩子啊。」林蘅似乎是想到了。

    那個女孩子?「你知道她?」

    林蘅莞爾。「知道啊,我大二的時候見過一面的。那時候我們到可擎他家去,有一個小女生,我忘了是發生什麼事……你不是還安慰過人家?」

    啊?「有這一回事?」

    「我也不是太有記憶……」林蘅想了一會,畢竟事隔多年,而且他也不是當事人。「好像是……她養的小鳥死了吧。」

    小鳥?這麼一被提醒,當初被丟到角落遺忘的記憶便隨之回來了。他記得,那似乎是一個下著毛毛雨的下午。

    當時他們三個都是棋藝社的社員,因同時迷上了西洋棋,所以覷了個空到汪可擎家,打算來下個通宵。結果他和林蘅都到了,就那該死的主人不知死到哪去了。幫傭的太太很不好意思的請他們進屋來等,就在這時,楊嶺瞥見院子處有一抹白色的身影迅疾飛過,他嚇了一跳。「鬼……」

    「鬼?」林蘅不解,輕輕垂下的眸似笑非笑的。「大白天的,怎會有鬼?」

    「我剛真的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影子晃過去。」楊嶺心有餘悸,儘管不是太怕這樣的東西,可在毫無心理準備下看見,多少都會有些毛毛的。

    於是他起身,決心弄清楚那是什麼東西來著。認識第二年,林蘅也不是不知道楊嶺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索性放他去,樂得獨自一人悠哉品茗。

    外頭下著小雨,楊嶺用手擋著,追著白影往方才消失的方向而去。然後就在院子一角落的樹下,他如願看到了那一抹白影的廬山真面目——

    一個身著白色小洋裝的小女生站在樹下,如瀑的黑髮迎風搖曳。若不是楊嶺看到了那飄逸的裙擺下一截白皙的腿,他可真要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產生了幻覺。

    既然是人,那好辦。於是他走近,細瞧下,他發現那是一個十分纖瘦的女孩子,白皙的肌膚、純白的洋裝。她像是聽見腳步聲,慢慢的轉過身來,她眉梢彎彎,一雙淡而細長的眸子、薄薄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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