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周貞觀
「傷口?」
瞧見他誓必要得到答案的眼神,殷睿麟斜身脫下遮住傷處的高雅套裝外套,露出藏在衣服底下的白色紗布。
殷睿騏走近細瞧。
「之前負責你安全問題的是誰?」
「保全部的陳主任。」她是進到辦公室才發現他的存在,看來他並非依照一般制式的見面程序,否則她應該會接到秘書通報有客來訪。
「咦?」此時,杵在副總辦公室裡的公司幹部,全如夢初醒地發出訝聲。
這個渾身上下透出陰鷙之氣的男人,跟他們副總長得好像!
兩人相像的程度,彷彿失散多年的兄妹。
先前眾人忙著打量那位平空出現在辦公室的男人,他滿身塵埃的模樣,與充滿沉窒強烈的存在感,跟光鮮的高級辦公室完全格格不入。看副總跟他自在對談的情況,眾人起先以為這陌生男子是副總那些偶爾會到訪的不知名怪朋友,因為副總的朋友經常有個人特色到令人跌碎眼鏡。直至兩人靠近一站,眾人才驚愕地發現,氣質完全回異的兩人,竟有著極為相似的外表。
殷家的繼承人不是只有一位嗎?他們不過去開個會而已,辦公室裡就突然從天而降又出現一個,這事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鈴——
大辦公桌上的專線電話響起。殷睿麟挪移腳步傾身接聽。
「是,已經來了。我三分鐘前看到,謝謝大媽的關心……不了,今天先不回去,公司還有事情要忙,等到週末我會跟他一起回家……好,這些事情我會吩咐下去。謝謝大媽。」低垂的眼睫,遮住眸內流轉的心思。
真的很謝謝大媽,謝謝大媽將他召回。
「小麟……他是小睿?」一個男聲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全世界會出現在殷睿麟身邊,又長得與她相像的人,就他記憶裡,只有一人。可是……小睿是女生吧?
整間辦公室裡,只有一個部屬敢肆無忌憚的直呼她小麟。
殷睿麟轉過身,微笑地幫他們介紹。
「表哥,他是殷睿騏,是我的家人。小睿,他是我的表哥,叫作殷明琦。」
麒麟之名,在殷家每代只有繼承人可以使用,其他殷氏族人的名字都不能出現兩字中的任何一字,甚至也會避免用同音字。叔公幫孫子取名作明琦,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惜,除非她放棄繼承權,或是死亡,不然殷明琦的名字不可能變成明麒。
「你叫睿騏,不叫作睿驎?那真的是男生了!這麼久以來,我一直以為你是女生。幸會幸會。」殷明琦朝他伸出右手。
殷明琦?他是叔公的長孫,為什麼會出現在小麟的辦公室?心生疑點,但殷睿騏依然眉頭未皺、表情未變,只無聲地伸出右手與對方交握。
「太神奇了!你以前幾乎長得跟小麟一模一樣,除了個性比較安靜之外,兩個人就像雙胞胎姊妹。現在,你們的長相雖然有七八分相似,不過乍看之下,已經能夠分出誰是誰了。」難怪國中一畢業,殷睿騏就被送往國外深造,原來是兩人的發育差異漸大,殷睿騏無法再假冒成女孩子。殷明琦反應不慢,立即推斷出當年他自殷家消失的原因。
「哈哈,今天剛回來台灣嗎?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殷明琦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表情爽朗的邀約。
聞言,殷睿騏挑了挑眉。
經年遊走在死亡邊緣的傭兵生涯,鍛煉出他只需要一眼就能輕易地辨別對方是否有敵意。殷明琦是叔公的長孫,照理說應該與隸屬於大媽、睿麟這一派的他水火不容,怎麼會滿臉善意地邀他喝酒?
「表哥你先等一等。」殷睿麟輕笑出聲。「小睿剛回到台灣,連我都還沒跟他喝一杯,至少先讓小表妹我跟他好好的聚一聚,到時你再約他也不遲。八年多不見,我可是思念他思念得緊。」
「八年?從你們國中畢業之後,我少說十年沒有見過小睿了,你的八年還排在我後面。」殷明琦攤手笑了笑。
「不管不管,你要讓讓我,要喝酒你們下禮拜再喝去。到這禮拜五之前,他是我的;週末的時候,他是大媽跟小媽的。」
「下禮拜?我順序排在這麼後面?表哥這麼疼你,能不能把我再往前挪一點?多留些時間給我們大男人說些男人的話題呀。」殷明琦閒話家常般的跟她討價還價,彷彿表兄妹感情十分熟稔。
「你頂多能挪到週末。不過這要你自己跟大媽談去。剛剛那通電話,大媽已經訂下小睿的週末時間,要改變大媽的計畫,自己打電話跟大媽說去。」
「姑姑難說話得很,我說不動她吧。」
「那我下午特例放你半天假,你有半天的時間可以去向我大媽遊說。不多說了,我要趕快把小睿介紹給公司的保全部門跟我的隨身保鑣,以後我的安全事宜全權由他負責。」
表兄妹兩人笑著,和氣地談論甫歸國的殷睿騏的分配時間,和氣得有如感情融洽的親戚,卻又有種社交辭令的淡淡違和感。
最後,殷睿麟笑笑地推著殷睿騏往外走,順便隔開表哥搶人的魔爪。先把他介紹給保全部的人認識,免得護衛她週身安全的員工誤會他是匪類。若到時他們對他舉槍的話,她擔心公司要貼補大筆醫藥費給受傷的保全人員。
離開辦公室之前,殷睿騏輕瞥了下肩膀。自從他當傭兵的第二年起,全身散發著一股神鬼莫近的難親氣息,敢拍他肩膀的人屈指可數。
殷明琦這個人究竟是單純的善意,還是心機深沉到連他也一眼望不透?
第五章
「我讓張嫂整理過客房,主臥室跟客房你都可以住,看你喜歡哪一間。」殷睿麟領他進入管理嚴謹的高級大樓,帶他回自己位在市區的住處。
殷睿騏在百來坪的房子裡仔細巡視一圈,最後選了一間緊鄰主臥室的房間。
「就這裡。」
「這間是書房,裡面沒有床可以讓你睡。」
「沒關係。」
瞧見他覷了下那張」型的大沙發,沙發的另一側接連著一張貴妃椅,大小約莫單人床那般,的確可以睡人,但是絕沒有軟綿的床鋪舒服。
「反正書房的空間還很大,我讓人再添一張床進來好了。你要睡加大尺碼的嗎?還是一般雙人床就好?」
「不用,這樣就行了。」
瞥了眼他一整天下來,一直保持在無表情狀態的臉龐,殷睿麟聳了聳肩,放棄幫他爭取床鋪。
出手的速度雖然要快,但絕不能躁進,耐心醞釀各種有利條件也是一項必備能力,這是她在這幾年學到的。
「歡迎回來。」轉身,展臂抱住眼前的男人。這讓她等了八年多的男人,等到她差點要懷疑起兩人之間的感情是否只是單行道。
他原先要躲開,雖然兩人站得很近,但是他依然有辦法退遠,只是腦中一瞬間閃過了些什麼,一個遲疑,便讓她牢牢地抱住。
「我好想你。這八年九個月又二十八天的時間,三干二百一十八天的日子裡,我每天都在等你回來,可每天都期待落空。」窩在他胸前低聲敘述分離的思念。
他不發一言地靜靜聽著。
八年多的時間,讓他身高抽長到足以俯視她的發心,而非以前那般額對額、眉對眉的相望。八年多的時間,讓他身上的氣息更為鮮明剛冷,遊走於戰爭世界的身軀,蘊含敏捷的反應能力與無窮的爆發力。
他們已經不是當年相依相偎的小孩子了。
雷同的長相只能混淆敵人的判斷,卻不足以完完全全的保護她。如今站在武力食物鏈頂端的他,即使有人收買一整個組織的恐怖份子來暗殺她,他也能夠輕鬆解決,並且將對方組織連根拔起,徹底殲滅。
會遲一天出現在她面前,是因為他繞了一下路,去抓了二天前在她手臂留下槍傷的國際殺手。那個殺手是美國佬通緝榜單上的一名,所以他把人丟給FBI,人已經半殘了,以後不會再有拿槍動刀的機會。
他要保護她一輩子,要一輩子待在她身邊,因此除了合法殺人之外,他不能殺掉任何一個尚在法律庇護下的人,即使對方死不足惜。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弱小男孩,他是世界上最犀利的槍刃與最堅固的盾牌。
為了她。
「晚了幾天,讓你受傷了。」輕撫著她的左手臂。
「小傷口,不痛。只是洗澡時,麻煩了點。」她拉開笑容要他放心。
「那個殺手我已經處理完,他以後不會再來。永遠不會。」低聲且堅定的宣告。
「謝謝。希望他的命還在。在我身邊的人,隨時都會被有心人士翻查背景資料,如果你犯過罪,會被人暗整的。」她捨不得他的手染上血腥。
「沒。送給FBI當人情。」
「就算你曾經做過什麼滔天惡事也不要緊,現在的我有辦法、也有能力幫你消除那些紀錄。」漾開一抹微笑。她懂得很多事情,很多在書本裡、課堂上學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