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子玨
「老闆,你滿意了嗎?」
既然他那麼需要有人打醒他,她當然是義不容辭了……只不過,在她心裡卻不免淒涼的想著,現在的她跟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相處關係?在pub喝酒暢談心事的朋友?或者,依舊是上司與下屬、老闆與助理的階級關係?
杜弘旭苦笑著搖頭。「我這個人真糟糕,最好的朋友討厭我,聯合別人設計我,連我身邊的助理也一樣……」
「我沒有討厭你。」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堅定的說:「至少現在……我沒有。」
與她坦率且真情流露的視線交會,杜弘旭心中悲傷的那一塊逐漸消融,她無聲的撫慰勝過任何人的千言萬語。
她對他來說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他忍不住緊握住她的手,吐露心裡深處潛藏的創傷,那塊他讓自己痛苦自責許久的秘密。
如果是她,他想,或許能分擔他的痛。
「永芠,我殺過人。」
蘇永芠頓時全身一僵,難以置信。「什麼?!」
杜弘旭呼了口氣,用一種往事不堪回首的口氣訴說著:「小時候我爸媽管我很嚴,我被當成集團接班人在養成,所以我只能當第一,不能當第二。我覺得壓力很大,也很痛恨他們,所以,我……常常忍不住詛咒他們。」他更用力地緊抓著她的小手,像是要尋求一點支持。「那天是我的生日,他們卻還是搭飛機去國外談生意,我很生氣,就對他們喊叫要他們永遠不要回來算了,結果……真的永遠不回來了……」他掩面歎口氣。「像噩夢一樣的喪禮、我爸媽殘缺不全的屍體……那全都是我的錯……」
真想不到杜弘旭會有這一面,對她赤裸裸的坦白心事……蘇永芠有些感動,至少在這一刻,她對他的意義不只是一個萬能的助理,而是一個讓他敞開心房的女人。
「杜弘旭,別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如果詛咒可以靈驗,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幾百次。」她故意對他擠眉弄眼開玩笑,想讓氣氛輕鬆一點。
「我?」他皺起眉頭。
「依你過去惡劣的行為,多的是詛咒你的人,恐怕各種淒慘的死法都有呢。」這可不是恐嚇,而是蘇永芠親身體會,他這個人有時候任性的程度實在讓人很想掐死他。
杜弘旭霎時回想起蘇永芠在房間裡的「發洩方式」,那隻豬布偶被她揍得慘兮兮,他禁不住輕笑出聲。
「對喔,光是妳,我的死法應該就有上百種了。」
真神奇,她簡單的幾句話猶如溫暖的水流,流過他乾枯的心底河道;因為不滿意自己和自己的生活,總是不自覺地遷怒他人,自己不幸就想看他人不幸,過去的他一直像個任性的孩子,還活在父母喪生的陰影裡,直到她出現。
杜弘旭默默且深深地凝望著她的俏臉,因為她的陪伴,讓他想為她改變,希望贏得她的尊重;因為她的出現,讓他學會體諒他人,希望不會被她討厭;在他心中躲藏許久的彼得潘,終於跟他揮了揮手,道別。
他伸手捧住她小巧的臉龐,深情款款的眼眸徹底袒露自身的慾望。
他喝醉了,蘇永芠感覺得出來,醉意會讓人的自制力急速下降她很清楚,但她沒有躲避他靠攏過來的嘴唇,吻得連她的嘴唇都沾上他的酒味。
他的吻細密綿長,熱情洋溢,彷彿在訴說他多麼需要她,蘇永芠心甘情願閉上眼睛,承受他的激情。
她想跟他在一起,她聽見自己心底很明確的聲音,於是主動偎進他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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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啦的水聲將杜弘旭從睡夢中驚醒。他眨了眨眼睛,頭有些重,宿醉很不好受,但奇特的是,身體似乎得到了一個安穩的睡眠,並沒有任何不適。
隔壁床榻微微凹陷,這對他來說並不意外,雖然過往他甚少帶女人回自己家,但和女人過夜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自從蘇永芠進駐他的生活空間,這種情況減少了非常多,他幾乎都快忘了以前那種浪蕩生活的滋味……
「早。」
不知怎的,望著從浴室裡走出來的蘇永芠如出水芙蓉般秀麗的模樣,竟讓他有些尷尬。明明昨晚該摸的地方沒一處漏掉,可激情的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害羞什麼……
「早……」
他迴避她的目光,她卻直視著他。她並不後悔跟他發生關係,畢竟她是心甘情願,而且她知道自己愛上了他……只是,助理兼床伴,很不幸被說中了。
或許對杜弘旭這個情場老手來說這情況已是司空見慣,沒什麼特別了不起,但她蘇永芠不一樣,她無法忍受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工作歸工作,私人歸私人,昨晚偎進他懷抱時,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她拿起放置在椅子上的衣物,冷靜又淡然,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然後,她面向他,沉穩地說:「弘旭,我要辭職。」
杜弘旭的腦袋像是遭遇一場大爆炸,炸得他瞬間腦袋空空,無法思考。
「妳要辭職?」他的表情驚愕,宛如聽到一個不敢置信的消息。「不行!」他激烈地說。她怎麼回事?昨晚兩人才經歷一場歡愛,今天就要走,她是在耍他、玩弄他?
「我要休息。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會走。」她語氣堅定的說。
她決定了,她不想讓這樣紊亂的關係繼續下去,這徹底違背她的原則,只要待在他身邊,她就無法克制情感的蔓延,無法阻止自己想擁抱他的慾望;有時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算是他的助理還是他的情人,或者他現在是老闆還是她的情人,這樣太糟糕了。
「為什麼?」他無法理解。
「你真的覺得我們這樣繼續下去……好嗎?」
杜弘旭霎時啞口無言,因為他的心情也一樣紊亂,無法給她明確的答案。
蘇永芠不是以前那些呼之即來、幾句甜言蜜語就可以打發的女人,她要明確的承諾、明確的關係,不曖昧、不模稜兩可,確確實實的關係。
他感覺到的尷尬,正是因為那種不清不楚的關係。
「可是……」
「欠你的九十九又半年的一千元,我會想辦法盡快還你。」
「可是……」
「我還不會馬上走,我相信一個星期應該足夠你找到新的助理人選。」
「可是……」
他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說,除了霸道的要她留下來之類的話,他不知該如何說,但蘇永芠不吃那一套,她一旦決定了,就義無反顧走下去。
所以,她跟他上床,不是同情他或安慰他,而是真心的,她要的當然也是真心的對待。
那麼,他的真心呢?
他猶豫不決的神情傷到了蘇永芠的心。她相信他真的喜歡她,也需要她,但那跟愛之間還是有段距離……她不想成為他眾多獵物之一,最後只剩下回憶。
「我先回房了。」
她恭敬地朝杜弘旭鞠躬,恢復成助理的禮貌客套。近來他們的關係已經讓她跨越那條工作上的線太遠了,現在該是退回原位的時候。
杜弘旭默默看著她走出去,關上房門,沒有挽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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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蘇永忻拿著剪定鋏修剪園中的芳香植物;由於母親生病的關係,不得已必須暫時關閉芳鄉園一段時間,如今母親已經從醫院回家,她也得以重新開張,對園中植物來個徹底的整頓與清理,讓芳香庭園再度綻放重生,回復色彩繽紛的美麗景致。
門口一陣車聲引來她的注意,畢竟這個時間點不可能有住宿的客人,她也沒和其他人有約,那麼來訪的人會是……
「姊。」蘇永芠從紅色小車上下來,由後車廂拿出一件大行李,邊拖著,推開芳鄉園的木柵門。
蘇永忻凝望著妹妹向來精神奕奕的臉蛋,如今卻有抹疲憊的影子,看得出來她很累,甚至是筋疲力盡了,這絕對不只是長途開車的緣故。
「怎麼突然回來?」她淡淡地問。
「我就是想回家啊。」蘇永芠帶了點撒嬌的口吻說,但即使如此,卻掩蓋不住那話中的倦意。
「姊,我……」她走到姊姊身邊,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說出口:「我想暫時在家裡工作,過一段時間再去找工作,可以嗎?」
蘇永忻也沒問為什麼,用沒拿工具的另一隻手摟了摟她的肩膀。
「當然可以。」她看著妹妹的眼睛,彷彿在無聲的凝視中溝通了彼此的心情。蘇永忻比誰都瞭解自己妹妹的努力付出,她比誰都認真,也因此比誰都容易受傷,而家,不正是一個受傷孩子的歸屬?
蘇永芠感激地朝她微笑,問:「媽呢?」她知道媽媽出院了,也該是她這個女兒付出時間好好陪媽媽了。
「在樓上休息。」
「我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