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決明
難怪火燎原詭異地載著他去看樂樂奔波的模樣。
他一直沒弄懂為什麼,還以為火燎原心存仁慈,路見不平才出手相助。
原來是因為這樣,原來是因為火燎原對他家樂樂……
陶謹慎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他皺著眉,眉心間的紋路深罄。
他害怕樂樂是為了救他才答應火燎原不合理的要求,說不定這就是火燎原救他的代價,說不定火燎原逼樂樂若想看見他平安回來,就要付出甜美青春的胴體當條件——他那個傻女兒,的確會為了救他而作出獻身的蠢決定。
若是這樣,他這個做爸爸的人,真該一頭撞牆去死算了!
都是他害的,是他讓女兒踏進這種紙醉金迷的複雜環境,是他讓女兒接觸到擁有不良傳言的複雜火燎原——
冷靜,他要先冷靜下來,想想該怎麼從狼爪下搶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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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謊前,無論做過多少練習,陶樂善都沒有辦法裝出鎮定的嘴臉。她輕咳兩聲,清清喉嚨,準備搬出擬好的說詞誆騙老爸,並且盡可能不讓臉上出現太多破綻。
「呃,老爸……誒,那個今天下班之後,我和火——小小小玲約好吃飯,好久沒和她見面,所以……」一說謊就結巴。
「樂樂。」陶謹慎收起笑容。
她很少有機會看到父親這麼嚴肅的神情,加上自己說謊在前,所以被他這麼一叫,當下怔得不敢亂動。
陶謹慎雙掌按在她肩膀上,口氣凝重,「你和火燎原是什麼關係?」
慘,出師未捷身先死,她還沒將謊言說齊,姦情已經曝光。
「你老實跟爸爸說,是不是上回救爸爸那一次,他逼你的?」
「呀?哪一次?」她茫然。
才不過幾十天而已,他不相信女兒的記憶力差成這樣,她一定是怕他難過才裝傻。陶謹慎幾乎想哭了。
「就是他到鬼仔老大那裡把我救出來的那一次呀!他是不是提出條件威脅你?!是不是為了救爸爸,你才答應他所有的要求?!」說到一半,陶謹慎的眼淚就滑下來了。
陶樂善瞠大眼,立即搶話:「等一下!這件事我不知道,你說是火燎原把你救出來的?不是你的那群賭鬼朋友籌齊兩百萬把你贖出來的?!」
她一直以為這才是陶謹慎平安獲釋的原因,從頭到尾她都不認為和火燎原有關,火燎原也沒跟她提過半個字,所以她將那件事拋在腦後,沒再深究。現在從老爸口中聽到她全然不察的事情,她的反應激烈。
「不是。火燎原沒跟你邀功嗎?」他以為火燎原會拿這條恩情向樂樂獻寶,藉以換取樂樂對他的感激。
「他連個屁也沒說!你說清楚一點,怎麼回事?」陶樂善急乎乎地逼問。
「就、就是他上鬼仔老大的場子,跟鬼仔老大談了幾句,兩人就賭起來,然後火燎原贏了,將我救出來……」臨走前他還聽見鬼仔老大在身後咕噥:算了,就當賣面子給他,自認倒楣,總好過被那個十歲就殺過人的凶殘傢伙給做掉得好。「而且他還載著我去看你向鹽酥雞老闆、你大伯借錢的情況,讓爸爸好羞愧……」
「原來是他……」
這種事幹嘛要瞞著她?明明就是一件會讓她感動不已的事,他不說,藏在心裡不等於做白工嗎?這樣吃力不討好,他何必要做?他應該清楚,這件事會換來她多大的好感,還是正因為他清楚,所以他更不想說,不想她被所謂的恩情縛綁,讓兩人的感情變得不純粹?
「不是你求他去的?」陶謹慎心裡納悶。
她用力搖頭,心裡對火燎原又氣又謝,氣的是他瞞著她,為她做了那麼多事,她卻一點都不知道;謝的是他總懂得她需要的是什麼,默默的替她做,就像最值得信賴的支柱,總會在身後支撐著她。
「那是爸爸猜錯了?可是……爸爸看見你和他……你們……樂樂,你和他……在戀愛?」
「對,我和他,在戀愛。」她不想再編藉口編爸爸,就算他會緊張兮兮或是成天跟蹤她都無所謂,若不讓火燎原的身份浮上檯面,連她都會覺得自己狼心狗肺。「跟你的事完全沒關係,我和他在戀愛,沒有被逼沒有不甘願。」
「可是……」陶謹慎沒有露出欣喜,眉頭還是糾成一團。
得知女兒不是受到脅迫,他當然鬆了一口氣,但是不安的感覺仍包圍著他,對於火燎原,他是又敬又怕,單純的女兒和火燎原在一塊,恐怕不是件好事。
遲疑了好半晌,陶謹慎還是沒想好該怎麼跟女兒開口。
「可是什麼?」陶樂善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催促他。
陶謹慎又等了好幾秒後,才將後頭的話接下去——
「你知道他殺過人的那件事嗎?」
第九章
火燎原殺過人?
這又是一件陶樂善不知道的事,而且配合陶謹慎煞有介事的神情,將火燎原殺人事件渲染得虛實難分。她愣了很久,最後拍拍老爸的肩膀,笑他八點檔看太多,編個老土劇情來嚇唬她。
火燎原殺過人?而且還是在十歲的時候?
太扯了啦!就算老爸不怎麼滿意她的新男友,這種誹謗也太惡劣了,編得讓她有點火大。
「樂樂,爸沒有編劇情騙你啦!不然你自己問他,看他敢不敢承認!」
陶謹慎那句話,一直在她腦海裡重複播放,建議著她:要不要問看看,要不要聽聽火燎原怎麼說?說不定火燎原會和她一樣哈哈大笑,把這種污蔑當成笑話看待。問看看……問看看吧……問看看嗎……問看看好了……
陶樂善做了幾個深呼吸,就在電梯直達地下二樓,門正要開啟,火燎原牽著她的手,準備要跨出電梯,飛車趕去吃早餐的時候,她故作輕快地開口:
「我爸跟我說了一個很荒謬的笑話。」
「哦?是什麼?也說來讓我聽聽。」火燎原的好心情全寫在臉上。終於能和她獨處真快樂,想到一塊吃早餐這種小事都能讓他亂高興一把的,啦……
陶樂善聽見自己心臟躁動得好快,怦咚怦咚巨響。「我爸說你殺過人,有這回事嗎?」
問完,她立刻後悔了。
笑容在火燎原臉上凝結,消失得好快速,剛才明明連眉眼都染上光彩,卻因為她一句話全數黯淡下來。
電梯裡三面全身鏡映照出他挺得僵直的身軀,每一面鏡子裡他的臉孔都是她形容不出的表情,他的黑眸直勾勾地看她,沒有逃開,但原本交握的十指正逐漸分離,是他放開了她,將雙手藏回身後,不給她任何碰觸他的機會。
「對,我殺過人。」
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溫度及活力,她無法想像這種嗓音和前不久才呱啦呱啦說著他要點大杯米漿和三塊燒餅再來兩顆飯團的聲音來自同一個人,他的嗓,冷的、遠的、硬邦邦的。
「你想試探的就是這個答案嗎?還是你想知道更多?我殺人時才十歲,這個你也知道了吧?要不要我說說我是怎麼用椅凳打破他的腦袋,一次一次又一次,不管他叫了住手這是什麼,我都沒有停手,一直打到他的腦殼破裂,腦漿全噴濺出來?」火燎原冷靜地問她,彷彿只要她點頭,他就會鉅細靡遺地跟她說清楚,包括殺人手段、殺人工具、殺人心情和殺人感想。
「我……」不,她不想問了,如果言語可以切成幾段沾糖再吞回肚子裡,她會這麼做,她會把她問的那些話全吃回去。
言語可以傷人。她知道他被傷害,被她傷害了。
她知道必須趕快跟他說些什麼,什麼都好,不然火燎原會以為她是故意逼他說出那些話。但她沒有,她一開始是好奇大過於疑問,她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他都不主動跟她說……
「跟殺人兇手出去吃飯倒盡胃口吧。」火燎原伸手按下樓層鍵,電梯門關上,將兩人送回一樓大廳,他拉著她走,在大樓外攔下計程車,將她塞進後座,對司機報上她家地址,並且遞出一張千元鈔票。「把她送回去,剩下的不用找了。」
「先生、先生,開到你說的林森北路不用這麼多啦!」司機憑著十多年開車經驗,急忙要找一張五百元還他,但火燎原已經轉身走人,司機只好改將錢交給車上的陶樂善,但她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視線仍跟著男人的背影移動。
司機叫她:「小姐……」咦?反應怪怪的哦,心情看起來很低落,剛才那男人也是一臉不好看。「情侶吵架了嗎?」
不要怪他多管閒事,計程車司機也是有人情味的,最近老是載到不太正常的情侶,又是半路攔車的凶樣男人,又是要他全台北繞透透找人的英俊小子,害他也跟著不正常起來……他趕快將正在播放悲傷情歌的廣播轉掉,省得女乘客觸景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