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黑田萌
「我就是不想讓他那麼說你,才會……」
「你心裡也是那麼想的吧!?」她打斷了他,語氣激動,「因為他說中了你的心事,你才會那麼在意!」
「不是那樣。」他濃眉一皺,懊惱地回應。
「我一點都不在乎你父親對我是什麼樣的評價,我在乎的是你的感覺。」她眼裡泛著淚光,神情看似堅強卻又脆弱,「我在你心裡,真的有九十分嗎?」
聞言,他心頭一撼。
他傷害了她嗎?在他急著想把她變成一個讓父親「閉上嘴巴」的女人之際,他是不是忽略了她的感受?
「彌生……」他想試著跟她解釋說明。
「你只是不想輸給令尊。」她打斷了他,「你一直在跟他競爭,雖然你不提他、不見他,但他一直在你心裡,當你看見那篇報道,你覺得自己受傷了,你不想在女性的品位上輸給他,所以你才想改變我。」
聽見她這番話,他眉頭揪皺,神情懊惱。
他確實是不想輸給他父親,這麼多年來他也一直在證明著就算沒有父親,他還是可以有所作為。
他身上流著父親的血,也許他在某些地方是跟父親相同的,但他非常確定的是……他的感情觀跟父親是絕對不同的。
他說她是九十分,她就是九十分,絕不會因為他父親說了什麼,而改變他對她的看法及評價,他是為她生氣,他不允許父親用那種刻薄的言辭評論她。
她為什麼感受不到他的用心及用意?為什麼會以為他……
「你在裝大人。」彌生繼續說著,「你心裡有個渴望父愛的小男孩,而他從來沒有長大過,如果這是你跟你父親之間的無聊競爭,不要把我拖下水。」
她自覺說得已經有點過火,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畢竟,她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傷害。
「他是你父親,你擺脫不了他,面對現實吧!」她說得十分激動。
而就在此時,她看見他眼中的憤怒及受傷。他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明明鮮血直流,卻又不肯低頭。
她心頭一震,她知道自己的這些話是如何的刺傷了他。
她明知道他心裡的傷,卻又殘忍的揭開那多年的結痂;儘管她覺得受傷受挫,卻沒理由這樣攻擊他。
她深深感到懊悔,但話都說出了口,就算反悔也無法收回。
完了,我們完了。她心裡這麼想著。
不自覺地,她退後了兩步,然後轉身快步跑開。
此刻,她無法面對他,也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因為他眼底的痛苦,也讓她痛得揪心。
第十章
深深懊悔、後悔莫及或是悔不當初,絕對都無法形容她此刻內心的歉疚及悔恨。
她不斷不斷地想起他當時的表情,他眼底那深沉的痛楚及悲哀。老天,她為什麼那麼殘忍?她明知那是他的痛處,為什麼要……
她真的無法原諒自己,但她就是那麼的衝動,那麼的直腸子也急性子。為什麼在那當下,她就不能稍微想一下、猶豫一下呢?
為什麼她要急著把心裡的情緒反應出來?為什麼她不能再想個幾秒鐘,或是為他找個自己能接受的理由?
難怪真生要罵她豬頭,說她是什麼「戀愛智能不足症」。
在戀愛裡,有時為了讓事情圓滿,就算是自欺欺人也是必要的。
她愛得不夠嗎?否則為什麼連這麼一點點的妥協跟退讓都不願意?
越想,她心裡就越難過、越懊悔。她想,她應該跟他道歉的,不管他願不願意接受。
但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到大阪去做取材的工作。不只她無法當面向他道歉,他也從未打過一通電話給她,或是透過別人帶給她任何的訊息。
真的完了、結束了嗎?他們如美夢、如泡影般的戀情……
「彌生?彌生?」
當她聽見柴田老大不耐又火大的聲音時,他不知道已經喊了她幾次。
她回過神,卻被狠狠的敲了一記腦門。
「你發什麼呆?」柴田手持捲成筒狀的報紙,一臉不高興地瞪著她。
「對不起……」她低頭認錯道歉。
「你這個星期是怎麼了?」柴田皺皺眉頭,「怎麼?男朋友不在身邊,你的心也跟著跑了?」
男朋友?恐怕他們已經不再是那種關係了吧?雖然是沒有明說,但搞不好真的會以「無疾而終」的方式結束。
想著,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見狀,柴田大吃一驚,甚至有點慌了。「喂,你幹嘛?這樣就哭了?」
「老大,」這時,其他人圍了過來,「你怎麼把她弄哭了?」
「我……」柴田歉疚又不知所措地抓著頭,「我只是敲了她一下而已啊,以前不也都是這麼敲的?」
「她談戀愛了,是個女人了嘛!」有人笑說,「女人是水做的,你不知道嗎?」
「是啊,」另一人附和著,「黑川先生不在,你要多關心她一點,怎麼可以打她?」
彌生知道他們只是在逗她,但不知為何,聽著這些話,她更覺難過。
沒有人知道他們已經一整個星期沒聯絡,沒有人知道她這幾天過得多辛苦,沒有人知道他們可能玩完了……
她好想見他,好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想著,她竟掉下了眼淚。
「喂,籐井彌生,你嘛幫幫忙……」柴田眉頭一蹙,「你哭什麼啦?」
「唉,大概是想念親愛的男朋友吧。」大家繼續開她玩笑,當然目的是為了安慰「與男友兩地相思」的她。
「想念個屁!」柴田輕啐一記,「黑川先生今天晚上就回來了,急什麼?」
聞言,彌生眼睛一瞪,眼淚也停了。
「老大,你說什麼?」她驚訝地問,「他今天晚上回來?」
柴田蹙眉一笑,「你這個女朋友是怎麼當的?連男朋友什麼時候回來都不曉得?」
「也許人家黑川先生是想給她一個驚喜,你還破梗?真是的……」
「ㄟ,真的嗎?」柴田尷尬的抓抓頭,「那我不是壞事了?」
「老大。」彌生突然抓住柴田的手,眼神懇切地問:「我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加班?」
柴田皺皺眉頭,假裝在考慮似的吊她胃日,最後還是笑著答應了她。
******
雖說不加班,彌生還是拖到了七點半才離開。回家梳洗一番,並慎重的借了真生的衣裙穿上後,她立刻前往Rest。
雖然她不確定他是否回到這裡,不過他離開東京一個星期,這裡一定有不少事情等著他處理,她想他應該不會回東青梅去。
來到了Rest,警衛就先跟她打了招呼。
「籐井小姐,找黑川先生嗎?」
「是。」她點頭。看來,他真的回到這裡。
「要不要我先打個電話告訴黑川先生說你來了?」這裡雖然門禁森嚴,但警衛對她已非常熟悉。
她搖搖頭,「不,我想給他一個驚喜。」不讓警衛先打電話告知,其實是因為她害怕。
她害怕當警衛打電話給他,得到的答案會是「不要讓她上來」。
於是,她搭著電梯,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來到了他住處的樓層。
到他住所的路不長,但她卻覺得腳步好沉重。該如何開口好呢?她不斷這麼想著,儘管她早就已經想好要對他說什麼。
站在他住所門前,她鼓起勇氣的按了門鈴——
不一會兒,門打開了。
她知道他在裡面可以看見門外到訪的人是誰,他開了門,那表示他至少願意見她。
這麼一想,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晚……晚安。」她囁囁地說。
看見她,恭朗先是一怔,因為她竟穿了裙子。而接下來,他鬆了一口氣,懸了一整個星期的心也終於放下。
他是高興的,但也許他沒表現得太明顯,也因此彌生的表情看起來有一點點的不安。
那一天之後,他數度想打電話給她,但他想……或許該讓彼此的心情都平靜一些再說。而離開東京到大阪取材的這一個星期,恰好給了他們這個冷靜沉澱的時間。
他是愛她的、需要她的,見不到她的這幾天,他經常神不守舍,還惹來其他同行工作人員的捉弄及嘲笑。
以前的他對於這種事是無法忍受的,但這次他竟如此的無所謂。
他原本計畫明天去找她,然後鄭重跟她說聲抱歉的,卻沒想到……她竟先來了。
「進來吧。」他說。
「打擾了。」她客氣又小心地走了進去。
剛到玄關,她看見了一雙女鞋,是非常優雅的包頭鞋款,品味極佳,而空氣裡也有著淡雅的、成熟的女性香水……
有女人在他家?她心頭一震,胸口緊揪起來。
他一整個星期不跟她聯絡,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另一種選擇、另一個對像?這樣的鞋子、這樣的香味,她相信擁有這種品味的成熟女性,一定能得到他父親的認可。
「怎麼了?」見她杵著不動,恭朗疑惑地問,「你又不是第一次來,進來坐吧。」
「不……不用了。」她的腳像被釘在原地,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心……是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