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書獃與賭徒

第21頁 文 / 凌淑芬

    「啊!」她一個箭步跳到他面前,一臉敵意地瞪著正迎面走過來的幾個青少年。

    為首那一頭燦爛金髮的少年見到他們,步伐不禁停下來。

    艾倫·湯普森!

    他怎麼還在拉斯維加斯?

    看她小母雞似的保護神情,汪迎鎧深眸一閃,一抹似笑非笑的淺勾躍上唇角。

    「咳!」艾倫突咳了一下。

    「你在這裡做什麼?」出乎她意料之外,汪迎鎧竟然先開口。

    「今天下午學校有事停課半天,我和朋友來逛逛百貨公司。」更出乎她意外之外,艾倫竟然一臉被逮著的訕訕神情。

    她的眼光在兩人身上移來移去,汪迎鎧忍不住敲她腦袋一記。

    「別再看了,蠢得要命。」

    艾倫突然哎喲一聲,一直背在後面的兩手猛力揮起來,一根點燃的香煙飄落地面。

    汪迎鎧也沒說什麼,只是濃眉微微一挑,艾倫卻像被電到一般,彈了起來。

    「那個……咳,那是我朋友的,他去上廁所,咳,我幫他拿一下而已。」眼看情況不對,少年連忙掰了個理由。「我還要回去寫報告,再見。」

    一群少年匆匆逃逸。

    琬琬莫名其妙之至。

    「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怕你?」這和兩年前在她面前喊打喊殺的男孩也差太多了吧?

    「大概是怕我去跟他老爸告狀吧。」他回頭招呼小女孩。「小柊,妳要不要進去逛?不進去的話我們要走了。」

    「不要,我有點睏了。」小柊看完剛才那頓熱鬧,反而對店裡面花花綠綠的東西失去興趣。

    「困了就回家吧!」汪迎鎧閒散地任她牽住自己的手,慢慢走開。

    「擔心你跟他父親告狀?」琬琬驚疑不定地追上來。

    「嗯哼。」

    「你跟他父親還有聯絡嗎?」

    「也算不上聯絡,偶爾會見到面而已。」

    「見到面?他他、他幹嘛跟你見面?」她每次一吃驚過度就開始結巴。

    「沒辦法,我們工作的地方很近,難免會狹路相逢一下。」

    「湯普森先生現在在哪裡工作?」

    「拉斯維加斯。」

    「他也到拉斯維加斯來工作了?」琬琬驚叫。「他的辦公室在哪裡?」

    「很近。」

    「多近?」

    「非常近。」

    「到底是多近?」

    「聽說就在我的樓下。」他悠然走開。

    琬琬愣在原地,作聲不得。

    他的樓下,就是玻璃迷宮副總裁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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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琬琬展現前所未有的毅力,連泡在圖書館三天,將她離開之後拉斯維加斯的重大新聞全看過一次,終於拼湊出完整的發展。

    ——情節逆轉,嗑藥影片男主角並非湯普森。

    ——知情人士透露:「那段時間,湯普森在醫院陪重病的父親。」

    ——玻璃迷宮總裁汪迎皚對謠言表示遺憾,相信湯普森為人。

    ——汪迎鎧聘請湯普森為副總裁,以行動表示支持。

    ——W.H.湯普森走馬上任,成為玻璃迷宮新任副總裁。

    ——舉家搬遷至賭城,「想在這裡有一個新的開始。」

    ——嗑藥影片男士角現身,原來是退休A片男星。

    接著,湯普森挽著妻子出席慈善晚會的照片、玻璃迷宮正副總裁在國際飯店節的會場交頭接耳,過從甚密的照片一一從剪報裡跳出來。

    他做到了。

    汪迎鎧把他當初一手推入深淵的家庭重新推回正軌,正如他對班尼所做的一樣。

    琬琬驚得呆了,心頭一團混亂。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說,他會不惜一切毀掉想取代他的人嗎?他不是說,對敵人心慈就是對自己手軟嗎?為什麼最後他卻違反了自己的原則,將這些他一一打下去的人又提攜上來?

    心裡有個念頭,讓她不敢深想,卻又忍不住去想。到最後,她只能迷迷茫茫地離開圖書館,回到套房自己的房間裡繼續發呆。

    「琬琬?」鄭姊突然來敲她的房門。

    「嗯?」她的神情仍然有些怔仲。

    鄭姊的表情看起來頗為困擾。「琬琬,我剛剛接到小柊她奶奶打來的電話,她最近在家裡跌了一跌,骨盆受傷了,我和小柊都在美國,沒有人照顧她。」

    「何奶奶沒事吧?」琬琬霎時回過神來。

    鄭姊慢慢走進她房裡,在她身旁的床沿坐了下來。

    「我是想,小柊的情況也已經穩定了,後面的病歷就轉回台灣繼續監控。我請的幾個月長假已經差不多到期,小柊也要準備上小學,我想,我們似乎應該回台灣去了。」

    「回台灣?」她呢喃。

    「琬琬,如果妳想留下來和汪先生在一起,我和小柊自己回去就好。」鄭姊輕輕按住她的手。

    琬琬沉默地看著自己腿上的手,那委決難下、翻天覆地的感覺,一陣又一陣的襲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鄭姊,這種事,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我的心裡,還有些結解不開……」她苦笑道。

    「琬琬,我不知道你們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可以為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安排這一切,又花這麼多的時間陪她,只為了讓她身處異國不會感到寂寞,這樣的男人絕對不會是一個壞人。」

    「我知道。」他們之間,如果能單純以好人壞人來分野就好了。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我希望你們兩個人都不會受傷。」鄭姊溫柔地捏捏她的手。「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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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迎鎧進屋時已經凌晨一點。

    整間屋子都暗了,客廳和廊道問留了幾盞小燈,讓夜歸的人不至於太孤寂。

    他站在玄關深吸一口氣,空氣裡還是一直聞慣了的淡淡檸檬香,但又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是因為知道另一間房間裡,還有人在等他回來吧?

    兩年來籠罩在這間豪華陵墓裡的漠然,突然沖淡無蹤。

    他舉步走到琬琬房間前,門縫下已沒有燈光。再看一眼腕表,她一定睡了。這小書獃的作息比鬧鐘還准,最晚十一點一定昏睡過去。

    又站了一會兒,無奈地扯一下嘴角,他的腳步無聲的往自己臥房移去。

    推開門,一個縮成小小圓球狀的女孩,抱著膝蓋,倚在落地窗前睡著了。她的棉布睡衣在月華下散著淺白光暈,幾縷髮絲亂翹,逗人俏皮,看起來像只沐浴在無盡暖意下的安詳精靈。

    為什麼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也不是不解世事,卻仍能保持如此乾淨純粹的氣質呢?

    汪迎鎧盤腿坐在她身前,看得有些癡了。

    「嗯……」睡夢中的俏皮精靈扭了下鼻子,慵然睜開雙眼。

    他回來了!

    等人等到睡著的精靈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於是,月光便如此灑在兩個人身上。

    琬琬坐正起來,學著他盤腿而坐,遠方的霓虹隱隱映進他深眸,再反射進她的眼底。有多久,兩人不曾這樣寧靜安適的相對而坐了呢?

    她忍不住伸手,撫著前方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孔。眉。眼。睫。額。鼻。臉頰。下顎方面的線條。冒出一點頭的胡碴偎著掌心,有些刺癢刺癢的。這不是一張傳統的英俊長相,卻比任何比例完美的男模更能吸引女人的目光。

    她的手輕顫一下,垂了下來。

    「今天鄭姊告訴我,我們該回台灣了……」尾音淡淡地逸去。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我好久沒個像樣的約會了。」他看向她圓潤的腳趾頭,淡淡地道。

    她低下頭,輕咬著下唇。

    「我……我這幾天都在圖書館裡……」

    「圖書館?」她大概是少數來賭城,卻把時間花在市立圖書館的人。

    「我只是想要知道,湯普森一家後來發生了什麼事。」琬琬揚起眸,溫柔地看著他。

    「看到我沒有像只大野狼一樣,把他們全家吃掉,妳一定很失望吧?」許是深夜的緣故,他的嘲弄聽起來都緩和許多。

    「為什麼呢?」

    汪迎鏡突然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往後退到自己的床畔,坐下來用力揉了揉自己後頸,然後兩隻手肘往膝上一撐,無限疲憊地望著她。

    「琬琬,妳想聽什麼呢?」他斂掉所有的嘻笑怒罵,只是用那種平鋪直述的語調問。「妳希望聽我承認我誣陷忠良,痛改前非,所以聘他擔任玻璃迷宮的副總裁以彌補過失嗎?」

    琬琬水盈盈的雙眸只是盯著他。

    「或是班尼,我幫他回到米高梅飯店是因為我突然良心發現,覺得自己抹煞了一個曠世奇才,所以趕快再送還他偉大的未來?」

    琬琬咬了咬下唇。

    汪迎鎧平靜地看著她。「對於他們,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即使到現在都一樣。我事後做的一切也不是出於補償的心理,只是現實考量而已。當他們和我為敵時,我不會客氣;同樣的,當他們的威脅性不再,我也沒有必要替自己樹立敵人。

    「班尼和湯普森都是人才,這兩個人都還有一個很好的未來,有一天我或許會需要他們。我先把他們推到谷底,再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以恩人之姿將他們拉回來,自然換得他們的一個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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