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華甄
看到若兒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臉上,但她視而不見的平視著前方,不去注意那些或憎恨或同情或遺憾的目光。
然而,審訊竟然簡單到只是一個過場。
主持審訊的拓跋窟咄,既不詢問她事情發生的經過,也不准她喊冤,只是將一條條罪名列出來,要她認罪。
當張袞要求她重述事情經過時,拓跋窟咄和慕容麟、賀蘭木等人都很不高興,認為他是不相信郡主和證人的證詞。
「張大人難道不信任郡主?慕容郡主的傷是假的嗎?」拓跋窟咄質問張袞。
「不是不信任,只是辦案怎可只聽片面之辭?」張袞不服。
「什麼片面之辭?在柴禾房,郡主們陳述事發經過時,王若兒都默認了。」拓跋窟咄說道。
「不,我沒有默認,因為我根本沒有犯罪。」若兒為自己辯解。
「罪犯都這麼說。」拓跋窟咄冷然道。
「這妖女得認罪,若非賀蘭郡主以良藥相救,我妹妹早死了!我慕容家族若不見兇手伏法,絕不罷休,我父王天明即到。」慕容秋雁的哥哥慕容麟憤然宣佈。
坐在慕容麟身邊的賀蘭木雖然沒有說話,但雙眼一直憤恨地盯著若兒。他是特意為好友拓跋圭的婚典和妹妹的冊封儀式而來,沒想到才來不久,就遇到妹妹遭人陷害一事,自然對陷害妹妹的罪人怒不可遏。
「王若兒,你認罪嗎?」長孫嵩說著,心想,憑王若兒傷害的人是慕容家最得寵的郡主,這女孩的命運大概無人能改變了。
「不,我不認罪!」若兒斬釘截鐵地回答。
她的眼睛轉向慕容秋雁,無法將柴禾房內那個掐著自己的脖子、凶狠如狼的瘋狂女人,與眼前嬌柔美艷的郡主聯繫起來。
此刻的她梳洗過又換了一襲新衣,顯得高貴端莊,臉上因殘餘的蛇毒還有些慘白,淚汪汪的眼睛紅腫,但不僅不傷她的麗顏,還讓她更顯得楚楚可憐。
這個女人美艷如花,卻比毒蛇還惡毒!彷彿再次感覺到那雙冰冷的手掐住她的喉嚨,若兒打了個寒顫。
這樣凶狠的女人真的要成為拓跋圭的王后嗎?不,她得保護他!只要揭示了真相,讓大家看清楚這兩個女人狠毒的一面,就能阻止她們靠近他。
可是她要怎麼做才能讓人相信她呢?若兒焦慮的想。
然而無論她如何想,審訊仍按拓跋窟咄、慕容家族和賀蘭家族的意願進行,唯一讓他們無法改變的是若兒至死不認罪的態度。
直到三更時分,拓跋窟咄對長孫嵩說:「此案沒必要再審,人證、物證俱在,王若兒犯下謀殺王親罪,按我朝刑律,當處車裂;又因拒不認罪,犯藐視王法罪,處以斬首。二罪並罰,判凌遲處死。為平息慕容、賀蘭兩大家族之怨氣,表示我朝的誠意,請南部大人日出時立刻執行判決!」
話一說完,堂內一片肅靜,雖知她死罪難免,但這樣的處罰仍十分殘酷。
可是拓跋王朝立法嚴苛,天下聞名,亂世用重典,誰能說不對?
「不可如此判決!」管遷以史官身份參與審訊,此刻擲筆而起,大聲說:「如今案情疑雲重重,怎可草率執行?」
拓跋窟咄陰沈地轉向他。「管大人不過一介史官,記錄事件就行,查案判決與你無關!否則判你個擾亂公堂罪,同樣斬首。」
「斬首就斬首,如此審案,不公不平,下官不在乎。」管遷豁出去地說。
「管大人!」張袞想要阻止他,可是被拓跋窟咄一聲叫喊掩蓋。
「來人,把管遷拉出去。」
幾個士兵進來要將管遷帶走。
見管遷因為自己而受牽連,若兒不顧一切地焦慮大喊。「你們不能傷害他!」
「那你認罪嗎?」拓跋窟咄陰險地湊近她。
面對拓跋窟咄這個卑鄙小人,若兒滿腹怒氣,惡狠狠地盯著他。「不認!」
拓跋窟咄不敢與她的目光接觸,立刻轉過身去。
「不要跟她多說,快替我妹妹討回公道。」慕容麟不耐地說。
「陛下!恭迎陛下回朝!」
門外突然傳來歡呼聲,緊接著,門被大力推開了。
身著盔甲的拓跋圭,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抓住管遷的士兵立刻放開了手。
拓跋圭用銳利如劍的眼睛掃視著整個大殿,直到發現目標。
「若兒!」
若兒充滿期待地看著他摘下頭上的兜鍪,臉帶關切地向她走來。
「陛下──」一聲淒慘的哭喊聲中,誰都沒想到柔弱的慕容秋雁竟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撲倒在拓跋圭面前,將他走向若兒的路阻斷。
「陛下,臣妾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抱著拓跋圭的腿,眼淚落在他佈滿灰塵的長筒靴上。
「郡主?」拓跋圭吃驚地俯身拉她,可她不肯起來。
「臣妾差點兒就被她害死了。」慕容秋雁仰起淚痕斑斑的臉,淒慘地訴說著她險些死於毒吻的經過。
其他人也不時插嘴補充,慕容麟則激憤地表達憤怒之情。
難道他最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拓跋圭僵住,身上感到寒冷,尤其面對慕容秋雁憔悴的麗容和柔弱的哭訴,他無法保持冷靜的分析和判斷。
他是在歸途中接到張袞派來的使者傳信要他連夜速歸,否則若兒性命難保!他以為若兒發生了意外,於是一路急奔,卻沒想到等待他的竟是這樣一個故事。
他從不懷疑若兒的善良,可是也清楚她的個性,更清楚她從一開始就不願與其他女人分享他,而對於一個女人在嫉妒心驅使下能做出什麼樣瘋狂的舉動,他早有所聞,於是拓跋圭無法立即做出正確的判斷。
難到是即將到來的大婚刺激了她,讓若兒真的試圖去做她曾說過的事──毒死她們?!
懷著一絲不確定,拓跋圭抱起跪在他膝前、不願起來的慕容秋雁,把她放回椅子上,然後緩緩轉身面對若兒。
從他進來後,若兒就一直看著他、期待著他!當他被慕容秋雁抱住大腿時,她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但她仍期待著他繼續走來,可是他沒有。
他蹲了下來,一條腿曲起,跪在慕容秋雁身邊聽她哭訴,再將她抱起、安放在椅子上,而那個過程中,他沒有看若兒一眼。
即便這樣,她仍在期待──
「若兒,這是你做的嗎?」他開口了,終於望向她的眼裡寫著苦惱。
「你相信我會做這樣的事嗎?」她的眼裡跳躍著最後一點火花,聲音嘶啞。
「我……」面對她的平靜,拓跋圭遲疑了,而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讓若兒的期待成為泡影,她的心直墜深淵。
她轉開了視線,封閉起情感,不讓自己再有任何期待和幻想。
「我再問你一次,你認罪嗎?」拓跋窟咄虛張聲勢地問。
她看著他,眼裡再也沒有了懾人魂魄的耀眼光芒。「我──認罪!」
「若兒!」看著她黯淡的眼神,拓跋圭喊她,但聲音卡在喉嚨裡,看著她的眼睛失去光彩,尖銳的痛楚刺破他的心臟,他覺得自己正走錯一步而墜落深崖……
***
畫押定罪,審訊結束。
作為死囚,枷鎖、鐐銬是免不了的。這次,沒有人能阻止拓跋窟咄得意地達成他的心願:報復、折磨一個永不肯屈服的肉體和靈魂!
「陛下,你做錯了!真的做錯了!」參宇殿內,管遷聲淚俱下。「王姑娘善良堅毅,她永遠不會傷害任何人,可是你們都要殺她,為什麼?」
「我怎麼可能殺她?我一定會救她!」拓跋圭讓護衛替他脫下身上的鎧甲,仍難以消除心頭那種空虛感,眼前揮之不去的是若兒絕望的目光。是的,他做錯了,可是此刻他不需要有人來提醒他,正是他親手將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推上了法場。
「你救不了她,因為你已經殺死了她。」管遷情緒失控地大聲說。
心情極差的拓跋圭雙目一瞪。「管大人,我尊敬你,可並沒有允許你放肆!」
管遷慘笑。「我敬重的是志向高遠、胸懷天下的王上,更是是非分明、重情重義的男人。可如今才明白世上根本沒有那樣的人,因為那樣的人都死了。也罷,王姑娘死了,老夫自會替她樹碑立傳,讓後世以她為鑒,牢記侯門深似海,不可空將深情付流雲……」
他搖搖晃晃地往殿門外走,嘴裡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銳利的刀切割著拓跋圭的心。「管遷,你給我站住!」拓跋圭一把抓住瘦弱的史官,將他提回來,放在椅子上,臉色鐵青地站在他面前。「把你的話說清楚!」
「不,老夫老了,說不清楚!問陛下自己吧!」
知道這是個威武不能屈的老人,拓跋圭克制住自己的脾氣。「管大人,千里巡邊,我很累,回來就遇到這些事,你讓我該怎麼想?」
見他並不真糊塗,管遷克制地說:「臣只知查案得間案情、問當事人。」
「可我聽了整個過程……」拓跋圭想辯解,卻覺得心裡非常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