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璐笙
「不是我愛笑。」在她驚訝目光掃來時,他替她撩超髮絲,十指稍嫌笨拙地在她發中穿梭。「是袁姑娘你從來沒笑過。」
瞅著他差點讓自己的髮絲纏指,一會兒又懊惱的解著糾纏髮絲,袁芷漪眼裡有股興味。「我一個人在杏林裡嘻嘻哈哈的不奇怪嗎?」
「換作是我,我定會每天大笑。」他是個會找有趣的事來做的人,更何況杏林裡還有這麼多獸陪著,每天看它們玩成一片也可找出些樂趣。
她看著他,好半晌後吐出這麼一句話——
「你犯心病嗎?」這說法倒還含蓄,她其實想說的是他腦袋有毛病。
自她話裡聽出弦外之音的項丹青忽覺被人澆盆冷水,他長喟一聲,無奈道:「你可以說我很能自得其樂,我會開心些。」真正不正常的人是她呀。
袁芷漪這回沒說話,僅是拿眼盯著他,一會兒過去,她陡然伸指戩戳自己的嘴角,乍見她這怪異行徑,項丹青停止動作,不解的看著她。
「我笑了嗎?」她戳弄自己嘴角動作止住,頭一個問題就是這個。
「沒有,」他誠實地搖頭。
她於是更用力地戳弄著,再問:「現在呢?」
「還是沒有。」
聽他這麼說,她再次戳著唇角,可這回的勁道遠比之前大上幾倍,幾乎都要把她的指印給陷入頰上,項丹青看得大驚,在她把自己臉頰給戳傷前趕忙握住她的手。
「袁姑娘,你這是幹嘛?」他擰緊眉,拇指輕撫被她戳紅的唇角。
「學你。」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都會陷個窩下去。
看她一本正經的這麼說,項丹青差點厥過去。
他真懷疑她在杏林裡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有時看她精明,可有時尋常人該有的認知,她身上卻不存半個。
「袁姑娘,你只要想著開心事就自然笑了,這根本不必學。」
「開心……」
袁芷漪撫著唇角,深思片刻,而後她很努力地、盡全力地揚起唇角——
「袁姑娘,你在哭嗎?」他愣愣地看著她。
「我在笑。」她收起那不倫不類的笑容,感覺臉頰好像抽筋般疼。
聽完這話,項丹青有些頹喪的歎了口氣,埋首繼續替她編發。
「袁姑娘,你這樣就挺好了。」若是看起來像死了爹娘的哭瞼叫作笑,那他還是勸她冷冷淡淡的算了。
袁芷漪不再發一語,只是瞅著他忙碌的十指在她發中穿梭。
弄了大半天後才終於編好一條粗粗的長辮子,並繫上緞帶,項丹青喜出望外地抬頭想看看自己成品如何,然在見到她那張淡容配上這條粗辮,尤其緞帶還系得歪歪醜醜,他的臉色迅速垮下。
「綁得好醜。」簡直是把頭髮當成雜草堆捆一捆。
袁芷漪執起那條長辮子端詳,「不會,綁得很漂亮。」
項丹青愕然盯著她。
她是不是在外頭流浪太久,不止身體變得差些,連眼光都變差了?
「這發比從前長了許多,盤髮髻也麻煩。」她玩著發尾,微蹙眉心。「有時還真想剪了省事。」
「剪了?」項丹青聽得訝呼,連忙搖頭勸道:「別剪吧,剪了好可惜。」
那發雖纏指,可化作繞指柔的感覺卻一點都不煩人,她的發摸起來有如上好絲綢,若是剪了這般美麗的發,就算她不覺心痛他也會替她難過。
瞧他緊張的模樣,袁芷漪斜斜腦袋看著他,「不剪,難道你以後都幫我編辮子?」
被她這麼反問一句,項丹青頓時啞口無言。
他兩頰透著紅,撇過臉望向他處,而那雙看著他的慧眼似是讀出什麼,可她未說,逕自起身揮去裙擺上的草屑,轉過身直入廂房,然後再將門關上。
項丹青怔望著那扇門扉,心裡有股異樣感讓人挑弄,蕩在半空中不下。
他垂首看著不久前還為她編發的十指,將指尖栘到鼻前,尚殘留著屬於她的淡雅杏香。
難道你以後都幫我編辮子?
指頭輕輕地動了動,而後他吻著略帶杏香的指尖,沉嗓低喃——
「如果可以,一輩子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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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收了個姑娘。」
坐在茶樓看台處的絕佳席位,項丹青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看出趣味時,就聽見桌几另一頭的司徒澐玥說了這麼一句。
項丹青略感意外的撇頭看向笑得兩眼彎彎的好友,「你知道?」
「全西京的人都知道了。」司徒澐玥邊說邊提起茶壺替項丹青的空杯斟茶。「我還聽說,這姑娘落在你手上,貞操堪虞。」
此話一出,才把茶飲入口的項丹青這會兒又噗地噴盡,幸好司徒澐玥眼明手快,迅速抄起桌上一隻空盤擋在面前,才沒被項丹青那口茶給噴得滿臉。
「誰說的?!」項丹青抹著嘴邊茶水,怒聲問道。
「唉,別人當你是淫蟲又不是三天兩天的事,認命吧。」司徒澐玥說得毫無安慰之意,反倒有點損人。「不過你這人平時也沒什麼紅顏知己,突然把個貌美如花的姑娘請進府裡,也別怪他人誤會你居心不良。」
聽他這麼提起,項丹青腦子裡又浮現袁芷漪坐在樹下回首的模樣。
他不太自在的伸指摳摳發燙的臉頰,「我們是舊識了。」
「舊識?多久前認識的?」
「十二年前……」
「這麼久?」司徒澐玥聽得瞪眼,「我和你的交情也不過八、九年,這姑娘倒是挺了得……丹青。」
尚在神智恍惚的項丹青突地被人喚名,趕忙回神瞅向前方,然而當他一眼看見的,卻是司徒澐玥那人人見了都會冷汗直冒的奸笑。
「你不會吧?丹青。」瞼可真紅哪。
「不、不會什麼?」項丹青有些侷促的回應。
「對那位姑娘……嗯?可別在我面前裝聰明,說實話總比被我逼供好。」司徒澐玥嘿嘿笑,滿臉算計他人的心思寫得清清楚楚。
心裡在想什麼遭人看得一清二楚,項丹青的臉紅得不能再紅了,他洩氣一歎,懊惱地用雙掌捂臉。
他這張瞼能不能不要這麼的老實啊……
「你十二年都沒跟她表示什麼?」司徒澐玥只手托腮,感興趣地瞅著他。
「若說表示……我和她在十二年前僅有個承諾。」
「承諾呀?」司徒澐玥露出明白的臉色直衝著項丹青笑,然後他伸出掌,帶著深意地朝項丹青胸前的杏花香包拍個幾下,惹來項丹青羞窘的大手揮來,揮開他在胸前的拍動。「你們是私定終身了?」
項丹青搖搖頭,瞅著他這回應,司徒澐玥驟然瞇緊雙目。
「那她為什麼耗費如此漫長的時日就為等你?你又不娶她。」
姑且不說這姑娘有多特別吧,就拿他項丹青來說,平白無故要個黃花大閨女等他如此久,這實在有失厚道。
況且這像伙心裡一直有個「毛病」,那姑娘等的是其他男人或許還算情有所終,不過若是等項丹青,恐怕就……
項丹青先是愕然,隨即見他苦惱地抓著腦袋猛搖,像是受到什麼天人交戰似的痛苦。
言及婚嫁,他腦海裡卻先行浮現一抹令人望之神傷的身影。
那是名婦人,就站在籬笆前守候著,她的衣裙在風的吹拂下飄飛,鬢絲紊亂,她手裡捧著劍,那抹等待姿態裡盡顯出歲月累積的孤寂。
他不可娶、不可留,若是不想讓袁姑娘傷心得一如那名婦人,他便強要不得……
瞅著好友此刻的掙扎模樣,司徒澐玥似是洞悉什麼般的慨然長噗,他執起杯,輕晃杯身,看著杯中茶水漣漪圈圈。
「丹青,你當初要她等的意義何在?」
要她等的意義何在?項丹青深鎖眉心,回想著過往。
十二年前,他在木屋的窗前看著杏樹下彎身撿拾落英的她,當時她雖值二八年華,他卻已在她身上瞧見不該屬於她的超齡孤苦。
因為害怕她在杏林裡寂寞生活,害怕她有天也會像那朵朵落下枝頭的杏花般,凋零的無聲無息,僅是一時衝動思緒閃過腦際,他卻許下改變她平淡人生的承諾,也種下他們久別十二年的緣由。
他原本只是怕她寂寞……
「有些事情若不做,以後會後悔的。」喜歆一個人明明如此簡單,他真不懂丹青為何可以搞得如此複雜。「對了,你有和她提到那回事嗎?」
不解他話裡「那回事」是指哪回,項丹青疑惑地看著他。
「我是指馮六小妾的事情。」司徒澐玥不帶笑意地揚起眉,果如他所料,項丹青的臉在提到那四個關鍵字時,瞬間變得像是跌落地獄般的驚恐表情。
提到馮六小妾,項丹青所認定的麻煩事便接踵滾進腦袋裡。
他想起前些時日在項府前鬧得人仰焉翻的馮府僕人,他們敲鑼打鼓,一哭二鬧三上吊,凡是項府婢女出府便有被誤認是馮六小妾、強行拖回馮府行婚的危機。
另外,還有那群被皇榜養刁的刁民,竟然輕易相信那一點根據性都沒有的訛傅,在他背後指罵諸多不堪入耳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