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田婈
太陽緊抓住夏天的尾巴,狠狠發威,熱焰令人無法抵擋,他頂著艷陽散步實在失策,放眼望去,路上行人寥寥無幾。一抹自嘲的笑意浮上嘴角,罷了,就當是促進消化及吸收維生素D吧!
他拐進便利商店買了兩瓶礦泉水,一路走來,揮汗如雨,他猜自己以這副模樣見「未來老婆」,狼狽的模樣一定惹人討厭,但又想起自己在惡夢裡被罰跪的情景,他卻又覺得……哼!無妨!
嚇死她最好──
哎!一個大男人思想變得如此頑劣幼稚,他傅耿軒真是「時運不濟」,被貴人所害。
沿著某家小學的圍牆外走到校園後門處,他很快就看到開設在學校後門正對面的「高興兒童美術工作室」的招牌,那便是姚知雨上班的地方。
一想到馬上就要面對那位不知該說是熟悉還是陌生的女人,他下意識放慢步伐,打開礦泉水,就口仰頭豪邁地大口喝下。
待喝足解了渴,他移開礦泉水瓶,赫然怔住了──為了一「具」悄然無聲進入他瞳眸裡的肥胖身影。
那個女人站在工作室外,沉靜的將小朋友的圖畫作品張貼到牆上的佈告欄內。
姚知雨?
天啊!就跟他惡夢裡的樣子極為神似,圓滾滾、黑黝黝,就像鹵蛋放大版……
傅耿軒蓋好礦泉水,有種想落跑的慾望。但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還是提起勁的穿越馬路,來到工作室門外的一棵羊蹄甲樹下……
他在樹下站著,因為他發覺自己的心很寒,四肢僵硬得邁不開步伐。
一向熱愛陽光的他,此時只覺得自己快中暑了。
「大知雨老師,你可不可以也把小貝這張圖畫貼上去?」一個年約四、五歲的小女孩,拿著色彩繽紛的圖畫紙跟在那女人後頭,細嫩的童音親匿地喊著她。
呃?大知雨?大只魚?
因為知雨老師體態肥胖,所以便被叫成「大只魚」老師?
傅耿軒心一震,腳步一頓,耳朵豎了起來。
不驚、不驚,且再仔細觀察一下──
「好,等一下老師找個最棒、最容易看到的位置幫小貝貼,好不好?」女人低頭笑咪咪地對著那小小人兒輕聲說。
「好!」小女孩用力點頭。
「那小貝能不能幫大知雨老師拿一盒新的圖釘過來?」胖女人輕摸小女孩的頭,很慎重地交代任務。
「好!」小孩子最喜歡當小幫手,立刻領旨奔回屋內。
大知雨老師……
連女人也自稱大知雨老師,那麼她肯定就是姚知雨本人,不會錯了!
原來……大只魚貴人集肥胖與溫柔於一身,並非他想像中的醜陋與邪惡。
傅耿軒尚且處於矛盾與遲疑之間,拿不定主意是否該上前自我介紹。
雖然她身材不好,打扮也俗不可耐,但瞧她對小朋友那麼友善親切,應該是個好相處的人,於是傅耿軒逼自己將外貌成見自心中抽離,不可以貌取人。
無論如何,他的責任只是要想辦法將貴人娶回家,至於愛情……他從來就沒想從姚知雨身上得到。
心意已決,他重新舉步朝姚知雨靠近,就在他快走到她身邊時,騎著綠色摩托車的郵差突然竄了出來,停在工作室門前朝內大喊著:「姚知雨小姐,掛號!」
傅耿軒滿心以為正在貼圖畫紙的姚知雨,會從佈告欄處轉身來回應郵差,沒想到她竟對著正巧拿圖釘出來的小幫手說:
「小貝,圖釘給大知雨老師,然後再麻煩你去小知雨老師的辦公桌上拿她的印章,小知雨老師出去前有交代說如果有她的信,要記得幫她領信喔,所以你去她桌上就會看見印章了喔!」
姚知雨……不,是大知雨清楚且耐性十足的跟小貝說明著,小貝一聽明白後,便又咚咚咚地跑進室內,接著又很快地拿了印章跑出來,忙得不亦樂乎。
「姚小姐又出去了喔?怎麼我常常遇不到她咧?每次錯過與賞心悅目的姚小姐見面,很悶哪!」年輕的郵差一面打印,一面以有點遺憾的口吻跟大知雨哈啦。
賞心悅目的姚小姐?!
傅耿軒這下更加錯愕!
難道姚知雨是個美人?而眼前的大知雨果然只是大只魚,而不是姚知雨?
看來,姚知雨是他們口中那位小知雨老師才對,而她現在不在辦公室裡。
既然確定姚知雨不在工作室裡,傅耿軒頓時放棄跟她見面的念頭,他打算先回段予書家,擇日再來。
就在他轉身又打開一瓶礦泉水,正要大口喝下時,忽地又聽見背後的小貝蹦蹦跳跳地叫著:「小知雨老師回來了!郵差叔叔已經走了,活該又見不到小知雨老師了!」
傅耿軒一抬眼,意外的視線又定住了。
這次是為了一抹宛若輕雲棉羽般,朝他一步步走過來的纖細女人的身影。
第二章
姚知雨本人,不但有張美麗的臉蛋,在細緻清秀的五官外,還有一副好身材,而且皮膚白皙,長髮飄逸……
跟大只魚完全不同的類型──那是傅耿軒的第一個感覺。
他的心緒錯綜複雜的比較著大小只魚。
沒辦法不拿大只魚來做比較,因為不可諱言,這幾年來他惡夢做得深刻,剛才也算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畢竟他是個男人,在還無法感受到女人的內在美之前,外在美通常都是第一取向。
「熱嗎?要不要喝礦泉水?」
當傅耿軒還沒想好怎麼告訴姚知雨他來訪的目的,而她又對他視若無睹地快步從旁走過時,那句彷若熟人才會出現的話語,已十分自然地從他口裡說了出來,同時將礦泉水舉在她面前。
「不、不用,謝謝。」姚知雨頓時停下腳步,冷漠的臉上夾帶著幾分錯愕。
陌生人的不明飲料,她怎麼可能接受?
姚知雨望著眼前生得俊俏,但額際掛著汗珠的陽剛男人,炙陽之下,她竟莫名其妙地由心底打了陣冷顫,第六感告訴她──這陌生男人不好惹,她得快快進屋去。
「這是新的,絕對沒問題。」從她眼中看見了防備,傅耿軒撇嘴露出一抹淡笑,表明自己絕非下毒的色狼。
「我不認識你。」姚知雨冷漠的搖頭拒絕。
「我叫傅耿軒。」傅耿軒簡單俐落,飛快說出自己的名字。
「不管你叫什麼名字,我都不認識你。」這男人真唐突!
姚知雨冷掃他一眼,越過他高大的身軀,逕自往工作室走。
「姚知雨。」他平靜且從容地喚她一聲。
藉以再次確定她正是他要找的人──正牌姚知雨。也藉著這聲呼喚,當成是他熟悉她的第一步。
在見到她之後,他重新有了個想法,他決定不說明來意,且先看看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再說。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姚知雨猛地停下腳步,回眸,狐疑且詫異的看他,問話的語氣充滿戒備,眼神變得比初見時更冷了。
「我就是知道。」
什麼爛理由?!
別說姚知雨一臉錯愕和氣怒,連傅耿軒都覺得自己好無賴,把妹也不是這樣把法,何況他是要來拜託這位貴人救他一命的。
「很抱歉,我不認識你,無法理你這種人。」姚知雨無情地欲往工作室走去。
「你掛了識別證,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並不奇怪吧!」千鈞一髮之際,他在她的衣襟上瞧見了一枚圓形別針,上頭印著工作室和她的名字。
姚知雨微扯了下唇,默認他的說法。
「請問你有什麼指教?」姚知雨板著臉問,這男人根本是存心搭訕。
她之所以處變不驚,是因為她從少女到現在二十四歲,被搭訕的經驗豐富,豐富到她對男人幾乎沒什麼特別感覺。
尤其她出社會得早,已看盡人情冷暖,不能說她是男人絕緣體,但男人對她而言,以「可有可無」來形容,也不算錯。
「沒什麼事,我只是路過,正巧碰見了你,覺得……我們應該認識一下。」傅耿軒輕抿著嘴唇,表情十分的誠懇。
因為姚知雨這個名字太秀氣、美麗,十幾年來傅耿軒總基於「世間事通常沒想像中那麼美好」的定律,總是將她塑造成一個肥胖醜陋、脾氣暴躁又沒愛心的邪惡女人。
如今真見著人,他必須很慚愧的暗自承認,她的清麗外表,教他心情變好,更使他願意摒棄內心以往對她的偏見,以一種全新的態度與她相識。
「很抱歉,陌生人就是陌生人,我覺得沒什麼好認識的。」
姚知雨平淡的說完轉身欲走,不巧一片青翠的羊蹄甲葉被突起的一陣輕風刮落,自她鼻尖觸滑而過,她的身子輕微一震,顯然是被那片葉子嚇到,而傅耿軒則大掌微張,盛住了那片落葉。
「這是羊蹄甲?還是艷紫荊?」這兩種植物他向來分不清,台灣北部也極少有羊蹄甲的蹤跡。
「羊蹄甲。」她生冷的回答。
「樹葉很茂密耶,什麼時候才會開花?」他仰首望著一樹的鮮綠,開心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