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迎星
萬般無奈下,周嬤嬤才肯收拾東西,和月茶一起搬離頤雲樓。
她們被逼遷到宮苑中最偏僻的一角──北苑,那裡是所有皇宮中的人最不願去的地方,因為那裡有的只是一座冷宮和一間尼庵,而月茶就住在尼庵和冷宮中間的一處院落。
在尼庵的後面有個大花園,它沒有頤雲樓那般的精巧有序,但是花團錦簇,另有一番自然美,長在那裡的大樹因沒經過修枝裁葉,顯得枝繁葉茂,樹下便成了乘涼的好地方。
月茶走近後,看到大樹底下有個鞦韆。
「天啊!有個鞦韆耶!」
月茶興奮地跑到鞦韆下,用手拉拉繩索,試試看還能不能用,再將鞦韆晃一晃,知道沒問題之後,立刻興奮地坐上鞦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平常御花園的鞦韆,總是被心蘭皇姊及皇伯父的公主們霸佔著,根本輪不到她,現在在這兒她有了專用的鞦韆,她怎不雀躍?高興的心情掃除了她守不住娘親住所的鬱悶。
後來,因為月茶的月俸讓太監們污去了一大半,所剩不多,她又得知周嬤嬤的孫子大了,上學堂開銷大,所以她想方法省吃儉用,希望能存點錢給周嬤嬤。
碰巧她住的院落內種有十餘棵杏樹,她和周嬤嬤便將杏花曬乾,製成杏花糕及杏花露,杏果則是磨成杏仁奶拿來食用,省掉膳食費用。
服食兩個月後,她發現自己原本蠟黃的肌膚不再那麼黃了,於是就長期服食。
月茶就住冷宮旁,那兒有一道高牆將冷宮與外頭隔絕,大門還有老太監看守若。
會被打入冷宮的,都是先帝在位時犯了錯,但罪不及死的宮妃,待先帝崩殂後,沒有下詔處置,便被遺忘在這兒,無人聞問。
或許是自身命運乖舛的因素,月茶有副悲天憫人的好心腸。
她想,其實自己跟她們沒什麼不同,這輩子也得在這兒終老一生,可憐自己也同情這些被冷落的女子,於是她主動去接近她們。
這一日,她拿了一些剛做好的杏花糕前往冷宮,想分給眾人品嚐。
當眾人爭相拿著時,她瞥見一名持書閱讀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雖衣著樸素,但仍看得出她曾經是個擁有絕世風華的女子。
她拿了一塊糕,走了過去,「你不吃嗎?」
女子望了月茶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很好吃喔!」月茶以微笑化解她的戒心。
女子聞到杏花的香味,不客氣的接過月茶遞來的糕餅,咬了一口。
「你手藝不錯!」女子讚賞。
「是周嬤嬤教我做的!」
「你為什麼跑來冷宮?」
不好在她面前說是同情,月茶隨意找個理由說著:「我就住在這旁邊呀!」這也是實話。
「哦!」女子以為她是被賣進宮打雜的小侍女。
「叫什麼名字?」
「月茶。您呢?」
「方冰媛!」
果真人如其名,她真的是冷冰冰的。
「那我喊你方姨好了。」月茶心想她好歹也侍奉過自己的父親,她這樣叫合理。
「隨便!」說完,女子已將糕餅吃完,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頭,又垂首專注地看著手上的那本書。
對於她的冷淡,月茶並不為意,「方姨也喜歡看書啊!」
「我看的是醫書!」方冰媛回了話。
「醫書?」
「嗯,我家世代都是醫者。」
原來她還是醫者。月茶起了敬慕之心。
「我能瞧瞧你看的書嗎?」
「你想看?」
一般人是不會想看這種艱澀的書籍的,要不是冷宮內的日子太難打發,她也不會拿出祖傳的醫書出來看。
方冰媛待在冷宮十餘年了,大有寂寞之意,難得月茶到來,雖然是個小侍女,但心中也不免歡喜行人陪伴,便點頭道:
「我這些醫書,你儘管看好了。」
月茶的心情有著喜獲甘霖的雀躍。
因為方冰媛肯把書借給她看,就表示她不嫌她醜而願接納她了,之後她也有人可以聊天,能學些醫術又認識到不嫌棄她的人,她怎能不高興?
而當她看過醫書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她平日在尼庵後院所見的雜草野花都是寶,有些可入藥,有些食用起來對身體大有助益。
時光匆匆又過了三年,月茶十五歲了。心蘭、玉珍、玄祺、玄禎也於數月前,從大唐返回大理皇城。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心蘭粗魯地抽走段玄禎手中的公文,氣急敗壞的怒吼道。
段玄禎漫不經心地回了一聲:「有啊!」
從她踏入他的書房,她那張嘴巴就不停的一張一合,嘮嘮叨叨地講個沒完,煩都煩死了。
怎麼他就是擺脫不了她呢?
七年前,父皇提及希望他去大唐,他立刻就答應,想不到她竟能求得鞏太后同意,也跟著一起去,想當然,最後的結果就是──離不開她身邊的玄祺和那老跟在玄祺旁邊的玉珍也都一起去了。
就在他快被煩死時,他的救星出現!
「皇兄!」那是溫文儒雅的段玄祺。
「你來了,有事嗎?」他隨口問問,因為玄祺來訪的目的他早猜到了。
「沒事!來看看皇兄。」玄祺知道來這兒遇上心蘭的機會很大。
「玉珍呢?」心蘭問。
「她身體不舒服。」玄祺回話。
心蘭暗忖,玉珍應該是妝沒畫好,不想給玄祺看到吧!不過那正好,求了玄禎那麼久,他都不為所動,要他陪她出宮,恐怕是不行了。
不過,她還是不死心的再問了一次:
「玄禎,你到底肯不肯?」
段玄禎無奈地敷衍她:「我很忙,真的沒辦法!」
哼!你不陪就不陪,我還少人陪了嗎?
心蘭倏地轉身向玄棋,嗲聲問道:「玄祺,你陪我出宮買東西好嗎?」
「當然好啊!」玄祺高興極了。
「那我們走吧!」心蘭想讓段玄禎吃醋,便神態一轉,親暱地挽著玄祺走出去。
「呼!」這個心蘭真讓人受不了。段玄禎搖搖頭,煩擾的東西一消除,他的心情一下輕鬆許多。
甩掉那黏皮糖似的心蘭,段玄禎有了空檔,想起因病寄身尼庵療養的奶娘。
尼庵就蓋在冷宮旁,進了宮的女人,若是被寵幸過,卻沒生下子嗣,那麼最後的歸處就是這個地方了。
尼庵的大門深鎖,可見這裡平時不會有訪客來到。
隨侍的太監上前敲門,須臾,一名老尼前來開門,段玄禎隨她進入庵內。
一個時辰後,段玄禎從庵內出來,他知道奶娘的身體已經無恙,心情便舒坦了起來。
他摒退隨侍太監,一個人隨興的走著。
天際是蔚藍而澄淨的,雪白雲朵如棉絮般飄在天空,太陽曬在身上,讓人有種懶洋洋的感覺,微風輕輕吹過,空氣裡漾滿著花的香味。
「多好的春日!幸好心蘭沒跟著我,不然絕對會破壞這樣的好心情!」段玄禎悠閒的自語著。
突然,他聽見不遠處傳來時隱時現的詩歌聲,抑揚有致的音調,宛如黃鶯出谷,又似玉石相擊,清靈悅耳,動聽至極,讓段玄禎不由自主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他穿過一個月洞門,前頭出現一條石道,石道由青石鋪成,曲曲折折的,他順著石道走去。
原來,尼庵的後面別有天地。
那兒有一大片的綠樹,一大片的繁花,而且還有一個奇怪現象,那就是這裡的松鼠、麻雀竟不怕人。
原來,這是因為月茶心地仁慈,凡是見到小麻雀、松鼠之類的小動物,就會用一些粟米飼養,長久下來,這裡自然成了小鳥、小獸們的天下,不再畏人了。
花園裡繁花盛開,蝴蝶紛飛,在這樣的意境中,月茶蕩著鞦韆,乘著和徐的暖風,完全忘了鞦韆已經年久失修,繩索磨損不堪了。
突地,啪地一聲,繩索斷裂,月茶從鞦韆上掉了下來!
月茶以為她就要摔著了,但是,過了一會兒,她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原來是有人及時出手接住了她。
雖然有點暈眩,但她還是抬起頭來瞧瞧是誰這麼剛好救了她。
天啊!是禎皇兄。
這一張俊逸的臉龐,她掛念了七年。
多年不見,一碰面就是她出糗的狀況,月茶羞窘的低垂下頭。
瞧見月茶的一瞬間,段玄禎愣了愣,然後,完全出於下意識的動作,他用手輕輕的托起月茶的下巴,凝視眼前的這一張臉。
那是一張美得不似人間該有的精緻臉蛋。
由於被他托起下巴,月茶吃了一驚,抬起長長的睫毛,一對清澄如水、明亮如星的眼睛,與他對望著。
她的瓜子臉極為纖秀,細長的柳眉不掃而黛、粉嫩的櫻唇不點而朱,這女子令人驚艷。
月茶發覺段玄禎還是呆呆地瞧著她,不由得俏臉一紅,目光直瞧著地下,出聲輕喚:
「禎皇兄!你該放我下來了。」
段玄禎仍是怔怔出神,顯然並未聽進她的話。
過了半晌,見他沒回應,月茶不解問道:「禎皇兄,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她的聲音清脆之中帶著嬌柔,段玄禎心頭一震,凝了凝神,自知失態,臉上一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