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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蘭京

    我帶妳去見魏君士。

    這一句話讓她毫無招架之力,聰慧的心思全然停擺,無法思考,淚水潰堤。

    她不在乎順十八怎麼看待她的失控,她想見他,真的很想見他。

    迪琪甚至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回應,車就已寂然停往林蔭大道旁。

    「魏君士的住處就在這裡,或者可以說是他在台北的個人工作室。」辦公室就是他的家。「拜訪之前,要不要先打聲招呼?」

    他由前座遞來撥號中的手機時,她還愣愣眨巴著濕濡長睫,沒有會意過來。

    「喂?我魏君士。」

    低沉而渾厚有力的輕喃,由她的耳膜震撼到她的靈魂。她想回應,卻顫動到難以言語,思念泉湧而下。

    「喂?」

    是他的聲音,真的是他!

    在歐陸深處的逃亡旅程中,他就是用這樣的聲音沿途跟人以手機洽談。她好羨慕他們,可以聽到這麼美的醇嗓,享受與他交談的分分秒秒。

    「喂?」

    她很想出聲,也急著想出聲,卻發不了聲,焦慌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細微的哽咽聲,驚破了他的不耐煩。

    午後熱鬧車道上匆匆奔馳的消防車鳴笛聲,穿透她的手機那方,直達他的錯愕,在他居處的樓下同時呼嘯而過。

    她就在附近?!

    重逢的激切,讓他倆都疏於防備,沒有餘力去思索為什麼會有這意外的機會。

    他不可置信地緊擁主動奔入他懷中的淚娃兒,不知道他在忙於繁雜事務的這段期間,迪琪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壓力。她根本不曉得宇丞是怎樣的人,知道了又不曉得該怎樣應對,只能一路呈挨打狀態地步步逼退,退入別人為她設好的佈局裡。

    現實的狀況,和她原先的預期落差太大,她調適不及,又孤立無援,一直壓抑著彷徨焦慮的心。見到他的剎那,一切全然釋放。

    只有他可以救她。

    他一面懊惱於自己的混帳,一面急急擁吻著她,盡可能地讓她明白他也很想念她。他只顧著積極籌畫他倆要如何才能在一起的事,耽擱在實際的操作面,完全忽略了她的處境和心境。

    沉寂的個人工作室中,只有喘息、以及呻吟、以及激昂的吶喊。

    汗濕的身軀,在熱氣與灼烈的體溫中緊密糾纏,濕透了她嫣紅的痛苦臉蛋,長髮黏貼在臉旁、頸旁、肩窩裡。汗珠滑過她的鬢角,陷落渾圓深邃的乳溝中,隨著緊緊揉貼在他胸膛摩挲的豪乳,滲往他水光晶瑩的小腹,在塊壘分明的腹肌中,融入了他的汗水,流向他們密切契合的隱私,化為烈火,火中之火。

    她喜歡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他強猛有力的心跳,總會穿透他們之間的肌理骨骼,一次又一次地重擊到她的靈魂。她都已經盡可能地包容他的沉重與粗壯,他卻還要她更多的擴展,貪婪地溺愛著,永無止境。

    時間的刻度忽然變得萬分緊湊,分秒迅速流逝,他們卻好像才剛重逢。

    他親暱地不斷吮吻她的唇,捨不得放過,同時要她學習吻他。他迷眩在深陷她唇中的快感,痛苦吟啼,她的生澀帶給他莫大的折騰,令他咬牙切齒地抽緊了渾身肌肉,將自己全然交在她的吻吮中。

    想念得太深,相處得卻太短暫。

    被他棄置在一旁的手機,不斷催促。時而歇息,時而警惕。不是他不願放她走,而是不能。

    她也是,而且隱約發現,只要她緊緊環住他不放,他就會沒轍,拉不下他頸項上的纖細手臂,反倒以他的粗糙臉龐不住摩挲著她,彷彿心疼。

    可是不能不分開。

    「我不回家了,好不好?」

    「不行。」他以驚人的耐性,重複著已經重複又重複的結論,絕不心軟。

    「我不要再去試禮服,也不想再被逼著在人前作戲。」她一再地哀聲乞求,和他一樣地堅決。

    「我說過,我正在為我們的事做準備,等到——」

    「不管等到什麼時候,那都是以後的事,但現在怎麼辦?」

    「迪琪。」

    她無視他的恐嚇,只怕再回到宇丞在她四周布下的牢籠裡。她想跟君士在一起,不在乎他的粗魯、霸道、傲慢而蠻橫,所有她曾經無法接納的,竟都成為她懷念的一部分。

    「我討厭你。」

    她挫敗地俯首倒回他胸膛,無助呢噥,嬌弱地像在傾吐愛語。

    「如果沒有認識你,我就可以糊里糊塗地好好過一生,活在別人安排好的世界裡。沒有什麼特別討厭或特別喜歡的,平平淡淡,安然自若地去準備當別人的新娘,過所謂的幸福生活。」

    他以巨掌撫著她頸後,像在安撫小貓咪般地揉摩著。

    「原來這種幸福,全是虛偽。這些虛偽之外的世界還是一樣地不美好,我也和以前一樣地一無是處。我不但讓別人騙我,還自己騙自己。」

    真是夠了,這種虛假的空洞生活。

    她像小孩子一般,抱著他的身軀,埋頭在他懷裡哭,彷彿在外頭受了什麼委屈似地,回家尋求安慰。

    「迪琪,我正在私下籌畫我們結婚的事。但在成功率未達百分之六十的情況下,不能貿然行動。」只能低調,避免打草驚蛇。

    他的慨然投降,果不其然,引起她那雙燦燦淚眼的矚目,渴望地盯著他。

    本來還想暗中進行的,結果為了哄她,他竟把底牌給掀了。

    媽的,他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但,也的確很有效地止住她的淚水,不再鬧彆扭。或許他一個人埋頭苦幹才有問題,跟她分擔反是上策。

    「要對付董宇丞那種人,得明的暗的一起來。我知道該如何處理,可是妳不行。妳演技太差,心機也不夠深,一有什麼變動鐵定會被董宇丞識破。」

    「可是我有幫手。」

    他冷蹙眉心,這才警覺到事有蹊蹺。

    順十八的事,觸到了他的尖銳防線。迪琪說得愈多,他愈確定其中不對勁。

    「所以那個姓順的就在樓下?這些不斷撥來的電話也是他打的?」他沉著不悅的臉色檢視自己手機的來電顯示。

    他腦中迅速整合所有資料,勾勒出整體局勢。很顯然,潔兒被現任男友順十八吃得死死的,甘願替他從米蘭盜取贓品。她自己辦不到的部分,就拖迪琪下水幫她辦;迪琪辦不到的部分,就拖他下水去幫忙收拾。

    迪琪那種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高道德標準,潔兒早已精刮地都盤算在內,以此來保護自己在干的骯髒事。但要順利脫身,還是得挖更高明的人手過來,所以把他從法蘭克福誘往米蘭,護送迪琪平安返台。

    很爛的計畫,一堆廉價的小聰明。

    潔兒八成認定了他不會看上迪琪這種枯燥乏味的乖乖牌,也算準了迪琪不會接受與她人際經驗落差太大的他,哪知……

    別說潔兒了,連他自己想來都匪夷所思。

    不過他是真的想要迪琪,想好好愛她,繼續保護她。雖然先前的驚險旅程已經告一段落,她的災難卻還在延燒,燒掠她原先玻璃宮一般的美好生活。

    現在順十八親自出馬了。順十八要的是那幅畫,他要的是迪琪,他們相互持有對方想要的,該如何交易?

    他不認為順十八有那麼好對付。原來董家近年來的重新崛起,是因為有這號人物在幕後操盤。當初順十八進入董家,不會是單槍匹馬。就他對過去業界傳聞曾有的印象,順十八是帶著一票精英,成為董家事業的空降部隊,在董氏王國中,建立國中之國。

    董宇丞之所以發配順十八去做丫鬟的工作,伺候迪琪,可能是為清理門戶,免得尾大不掉,同時盯緊他的寶貝新娘。順十八雖是個下人,卻是董宇丞最信賴的下人,但再怎麼信賴也終究視他為下人。

    董宇丞這下犯了要命的大錯,不但自家事業將陷入更糟的處境,他所交託的未婚妻,也被送進別的男人懷抱裡。

    順十八為什麼這麼做?

    「他完全是為了換回那幅畫。」迪琪還在熱切地說明。

    「或許吧。」

    「他也有可能,是為了讓有情人終成眷屬,才幫我和你見面。」

    「啊。」他可不這麼認為。與其說順十八是為了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如說他是想藉此羞辱董宇丞,給那不知好歹的小子一點教訓。

    「所以,君士,你就把東西還他吧。」

    那麼他就什麼王牌都沒了。到時誰能保證順十八不會又把迪琪送還給董宇丞?

    「君士?」為什麼反應這麼冷淡?

    手機再度響起,催促著難分難捨的男女,回歸各自的軌道。

    哼哼,說好聽是叮嚀他倆別再依依不捨,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順十八在宣示著,他和迪琪能否見面,全由順十八主導著。

    「你在猶豫什麼?」君士是在捨不得把東西還給人家,還是……目前並沒有那麼想和她在一起?

    「不要胡思亂想。」他的大手箝著她下顎,淡淡威嚇。

    她努力釋懷,但顫巍巍的笑意還是載滿了不安。

    她太天真,到時受的傷也會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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