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綠痕
「月裳不過是想當上皇后罷了,為達她的私心,她不在乎他曾利用過誰。」雖說不想質疑他的真心,但滕玉還是要告訴他,令他不惜拋棄一切的女子,在仍是他人之妻時,總在人們面能隱藏的真面目。
他毫不後悔地道:「而朕心甘情願成全她。」
高掛在漆黑有如暗墨的天際上,時而遭雲朵遮蔽的殘缺月兒,忽隱忽現的光影,無言地照出兩道一模一樣,迷途已久卻不想知返的身影,滕玉看著他面上的堅定不移,恍惚地覺得,這莫不也是現下的他自己?
皇帝是如何待月裳的,不就像他一樣是怎麼待子問的?不約而同的,一前一後的他們,都選擇了不看不理不聽,毫無悔意,執迷不悟的陷下去,明知苦無一線生機,卻還是不想逃離,也不想為自己求得半點解脫。
就像法王警告過他的,在事前,他明知日後的他,對於子問與子問的心事,那不會是他所能承受或是逃開的,可是百年來滿目瘡痍的孤寂,與一片空白的生命,在有了子問的介入後,就像她總愛著的衣裳般,漸漸地重新有了大地回春的契機,那以往他不敢再次想像的愛恨別離,化為子問總是不怎麼高的體溫,雖是一開始有些想逃避,但最後還是安安靜靜地棲息在他的懷裡,視他為唯一的港岸,任由他為她抹去所有淚滴,而他,也因此想再冒險賭一賭,哪怕最終將會是遍地再也不能收拾的傷心。
就只是為了她而已。
下一陣風雪刮過之時,吹掀起玉面閻羅的衣袖,他瞬也不瞬地凝視著滕玉的眼眸,讓滕玉清清楚楚的認清他此刻從何而來的恨意源頭。
「鬼後是為了你而殺月裳的。」他能得月裳,是因滕玉,可他作夢也想不到的是,他之所以會失去月裳,竟也是因為滕玉。
滕玉撇過臉,「少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來,我可從未示意過鬼後要她為我做任何事。」他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可去左右那個女人?還有,他是同情皇帝與月裳的際遇,可那並不代表,在已托付了忠心之後,他會容許任何原因而引起的背叛。
「但你卻不知,鬼後為了將你留在鬼界,不惜斬去所有與你有關之人或是鬼。你不會真傻傻的認為,你的死,與你宗族所有人之死,僅僅只是朕的一念殺心而已吧?」
從不曾有所動搖的過去,在那雙帶著快意的眼眸裡,沒來由的開始顫搖,滕玉瞠大了眼瞳,下意識地想要去反抗玉面閻羅口中所說的那些他從不知道的一切,因為長久以來,在他的心底,所經歷過的事就是理所當然的認知,可他卻從不知,那竟會是一場精心巧設的算計。
這不會是真的……這怎麼可能會是一場騙局?
這要他……怎麼去承認癡愚遭騙的他,胸口裡那一相情願相信的真心?
反覆試了好幾回才有法子開口,滕玉的聲音,沙啞得不可思議。
「鬼後她……在我生前即勾結了你?」誰來告訴他,他脫口說出的猜測,並不是真的,這只是……只是……
「她答應成全朕一個心願,且助朕一臂之力。」玉面閻羅揚高了下頷,滿面快意地笑諷著他面上的震驚,「你的死,從來就不是朕與月裳兩手造成,當初提供這主意的,可是鬼後!」
到底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
難道就連死亡,也不能拋開身不由己,好讓他毫無疑慮的全盤置信嗎?死後遭逢的鬼輩人生,他從不怨,也從未有過不平,可為什麼,就連他仍活在人世時的人生,也得接受他人惡意的擺弄,也要同樣的身不由己?
「現下你終於明白你所效忠的鬼後的真面目了吧?」遍身舒暢的玉面閻羅,在他垂下頭不發一語時,再進一步地逼問:「告訴我,被強行奪走了性命還得效忠於她的裙下為她賣力賣命,這滋味好受嗎?」
一逕任由風雪吹打狂襲的滕玉,許久過後,總算是緩緩抬起頭。
「就算真是如此,那也與你無關。」
在一旁聽了他倆之間陳年舊恨已夠久的羅剎,失了耐性之餘,直向踩在滕玉頭上踩得正過癮的玉羅閻羅提醒。
「別同他囉囉唆唆那麼多了,你若要報仇,待會兒由我殺了他便是,別忘了咱們還得趕去鬼後的座前。」這個滕玉也不過是附加的利益而已,真正的大禮,則是那個鬼後必須得因他們而讓賢的大寶之位。
「告訴我。」自覺已經聽得夠多,也懶得再耗下去的滕玉,木著張臉,伸手扳了扳頸間,「你就為了月裳而反鬼後?就如此?」
玉面閻羅森冷一笑,「暗緲她不該因你而毀諾的……」為免滕玉因月裳再妄動他心,或是有了想要與月裳遠走高飛的意圖,故鬼後才不惜毀諾也要殺了月裳換得滕玉永遠的留在鬼界,因此若他要算清,那麼,他既不能漏了鬼後,更不可能掉了滕玉。
比滕玉早一步先行返回鬼界,確定鬼後眼下安全無虞之後本是留守在後座前的法王與廣目,在遲遲不見手下傳來滕玉已枚平叛軍的消息,捺不住性子,硬著頭皮匆匆趕來此地的他們,本是已做了前來替鬼收屍的最壞打算,可就在他們來到這座讓鬼一路清涼到底的大寒地獄後,卻愕然地發覺,事情,好像與他們所想像的有點出入。
不耐冷的廣目,邊抖索著身子,邊不解地瞧著連根頭髮都還沒掉的滕玉。
「大師兄,你……你在做什麼?」就先前所看到的,在對方有著神之器的狀況下,那位仁兄……不會是在聊天吧?
滕玉聳聳肩,「沒什麼,不過是聽聽他造反的借口。」
「受不了他……」法王一手撫著額,萬萬沒想到他居然還可以在這時跟對手套交情。
眼看鬼後最想隱瞞的秘密,都一一來到了跟前,玉面閻羅忍不住仰起頭,對著漫天淒苦的風雪放聲長笑,再狠狠地回過頭來,一手直指向滕玉的心房。
「鬼後之事,你該怎麼去向你背後的那班師弟交代?在有了你的前例之後,你不會不清楚鬼後是如何照例挑選其他座前六部眾的吧?」
什麼?就連法王他們……也都是?
「大師兄,他在說什麼?」嗅出其中不對勁的味道後,法王忙不迭地看向滕玉那張已然鐵青的臉龐。
在這節骨眼上,玉面閻羅更是下遺餘力地大聲喝問:「你敢讓他們陪你一塊認清事實嗎?」
「給我住口!」憤聲回吼向他的滕王,壓根就不想在這時再去擾亂法王他們塵封已久的心情。
玉面閻羅不恥地哼了哼,「到頭來,你仍舊是個什麼都不敢為的懦夫,還是一心只想成全你自己的忠義而已,就像你上輩子一樣。」
「你錯了。」滕玉挺直了身子,在做足了準備後單腳往旁一跨,準備性地站穩了腳步,「這一回,我不是為了自己。」
遭他倆忽視很久的羅剎,眼看時機終於來到,先是一手將玉面閻羅推至身後,再朝滕玉亮出了手中之刀向他提醒。
「你似乎是忘了我手中有著什麼。」在他得到神之器之後,這個鬼後縱容在人間遊蕩的六部眾之首,還以為仍有著往日的威風嗎?
滕玉嘲弄地瞥看他一眼,對於他的搞不清楚狀況,有些不以為然。
「你不會以為……神之器,是不擇主人的吧?」枉他還以為這個羅剎事前是去練了什麼足以一步登天的神功,或是獲得了足以讓人刮目相看的法力,不然就是有著毀天滅地的意志,才有那份自信前去搶來神之器,沒想到,他居然還足以往的羅剎一個,這實在是太教人失望了。
「什麼?」
他乾脆說得更清楚,「憑你的道行,拿它,還嫌不配了些。」
第0章
「你說什麼?」莫名遭辱的羅剎,鐵青著一張臉,才忿忿地揚刀想要拉刀出鞘一刀解決了他時,身子猛地大大一顫,而後錯愕地看著手中文風未動的彎月刀。
「我說了,這神之器可不是人人都拿得起的。」滕玉很高興地看著自己的假設果然無誤。
「這……這是怎麼回事?」無論使上了多大的氣力,或是再怎麼催動自身的法力,卻怎麼也沒法將刀拉離刀鞘,這令從沒料想到這景況的羅剎,額上登時佈滿了大汗,並且心急地一試再試。
沒空耗在那兒看他不斷嘗試拉刀離鞘的滕玉,在原本滿心皆是勝算的玉面閻羅,一張志得意滿的臉龐轉瞬間變得訝愕與羞惱,眼見苗頭不對,即想要棄羅剎於不顧之時,自袖袍裡取來一卷畫軸,將它朝上一扔。
飄飛在空中已然攤開的畫布上,栩栩如生地詳繪著遭鬼後親封在畫卷裡的殺生百鬼,丹青筆下的他們,色彩鮮艷、繪功精緻,滕玉凌空捉來一支鐵筆,在畫卷落地之前,落筆如閃電股地迅速點閱了裡頭的數鬼,任由他們在下一刻,帶著淒厲的嘶叫聲破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