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盤絲(下)

第13頁 文 / 綠痕

    她揚手掙開他,「我不走。」

    「這可由不得你。」沒時間在這上頭與她爭執,他索性直接在她的後頸處賞了她一掌。

    不甘地瞪望著遠方的子問,即使萬般不願,雙眼仍是不敵地合上,急著打發她的藏冬一把抱起她,快步走至崖邊,動作飛快地將她往海面上一拋。

    「下頭的,接著!」

    幾乎耗盡了滕玉所有法力才造出數只能夠踏進仙海的鬼魅,站在飄浮於海面的冥舟之上,紛紛伸長了手臂及時接住差點墜至海面的子問。

    在親眼確定她已安全後,藏冬方回過身,冷不防的,一道稅利的劍氣自暗處裡朝他撲來,千鈞一髮之際,他雖及時閃躲過去,但卻沒料到後頭竟尾隨著另一道來得更快並一舉劈裂了崖岸的劍氣。

    面頰被劃下一道深長的血口,既火辣又疼痛,藏冬在踩穩了步伐後,飛快地架劍在手,只是隨著來者一步步地接近,他手中的劍卻像是有了生命般地不停顫動,令他愈來愈握不住它。

    「是誰允許你們擅闖孤山?」不願一味躲藏的劍靈雷頤,高站在岩石上方,輕輕一彈指,即令藏冬手中之劍飛奔向遠方落至海裡,而後,他慢條斯理地掃視著下方的不速之客。

    遭他懷有敵意的目光一掃,頓時全身有若被利劍割傷,藏冬緊咬著牙關,忍著遍身的疼痛朝他送出一掌,豈料高站在上頭的雷頤連閃都不閃,壓根就沒把他的掌勁給看在眼裡。

    只用了一掌即大約探出來者的底細後,一顆冷汗緩緩地滑下藏冬的額際,他愕看著眼前修為與無冕不相上下的雷頤,並在雷頤的眼中找到了與生俱來的強烈殺意,生平頭一回,他第一次感覺到。生死之間的邊緣,竟與他距離那麼近。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遠處兩抹交戰方酣的身影,在其中一方愈來愈居上風,另一方神力明顯不堪負荷時,漸漸有了變化,藏冬分心一看,雖是很想趕緊前去支援愈來愈不敵的鬱壘,可阻礙在他面前的雷頤,有若一座高大難以橫越的山巔,令他再怎麼心急,也無法往前擅動半步。

    樹梢上盛綻的桃花,在雷頤拉出手中長劍直指天際之時,毫無預警地在同一時刻四散飄落,整座島上的花兒有若海潮波又一波地謝去,似雪的辦辦落花,任由海風將它們吹至波濤不定的海面上。

    那景況,遠遠看去,像極了一首……被迫訣別的詩。

    第7章

    「有什麼消息?」

    被派出莊專程去跑腿的法王,方踏著夜露歸莊,一身風塵與倦累尚未有機會洗去,就遭那個因心情不善,而拖著全莊師弟一塊下水的滕玉在主院的廊上給堵個正著。

    法王先是瞧了瞧他眉心深鎖的模樣,再撇過頭遠跳向燭火通明的客房裡,那一抹仍是映在紙窗上的窈窕纖影,也只能認命地拖著快跑斷的兩腿定至他的面前。

    「無冕在得到劍靈後就不知去向了,現下三界也都忙著在找他。」

    打從七日前仙海孤山一役之後,原本沒沒無聞的無冕,搖身一變,不但成了神界最新一任的鬥神不說,亦成了六界的眼中之釘,只是,懼於神之器力量的六界雖很想將他除之後快,但在看了神界兩位戰神的下場後,又沒有半個勇者有勇氣敢前去挑戰鬥神的威名。

    滕玉點點頭,事前也沒想過無冕能擊敗眾競爭者大獲全勝,一直以來他對神之器一事毫不掛意,就是因他認為身為劍靈的雷頤,應是天下無敵無人可得,豈料,他竟也遭無冕手到擒來。

    深怕被波及的法王,不得不顧及現實層面。

    「大師兄,你確定咱們待在這兒安全嗎?萬一無冕知道子問還活著的話……」

    「在得了劍靈之後,殺不殺她,已是無礙。」不要說是子問,任何一界的眾生,此刻都已不在無冕的眼下。

    「只是?」多心的法王看著他那似沒把話說完的臉龐。

    他重重歎了口氣,「只是,我懷疑,無冕要的應當不只是一柄神之器。」

    「怎麼說?」

    「我若是他,我是決計不會讓他人得到另一柄神之器,好在日後與我為敵。」這一點,他想得到,那個不蠢的無冕亦想得到,而這會兒就只能猜測,頭一個將遭鬥神掃平的是哪一界了。

    法王同意地頷首,「很合理的推論。」

    「刀靈現下在哪?」

    他攤攤兩掌,「三界率眾封了刀靈後,就將它交予神界。

    我得先說,我可沒法知道這一回神界究竟將它給藏在哪,因此你就省著點別再奴役我了。」看樣子,那個神界的天帝似乎是真的很忌憚得到劍靈的無冕,不然也不會大費周章地請來另兩界一塊奪下刀靈……

    只是他很懷疑,神界真有法子防止無冕再得刀靈嗎?

    也跟他煩惱著同一回事的滕玉,不知不覺間,深鎖的眉間又再添上了一個結,不希望他繼續陰陽怪氣下去的法王,不得不請他高抬貴手放師弟們一馬。

    「大師兄,關於神之器一事,你就別再插手了,無冕既已得到了劍靈,那麼你就絕不能再有任何與他碰頭的機會,至於刀靈,那也不是你該煩惱的。」法王拍拍他的肩,再揚手指著遠處的客房,「你現下所該擔心的,是裡頭的那個大問題。」

    為了子問,他已多管了鬼界以外的閒事了,接下來他才不要再陪著滕玉去面對那顆燙手山芊。

    一想到那個自仙海孤山回來後,就又把自個兒給關在房裡什麼人都不見的子問,滕玉莫可奈何地將十指埋進了發裡。

    法王毫不同情地看著他難得一見的挫折貌,「喲,你居然也有擺不平的時候?」

    「她不肯哭。」打她醒來後,她就一滴淚也沒掉過,這一點也不像她,尋常只是個陌生人送命,她都會為他們傷心、為他們哭泣了,偏偏這回輪到了與她相處了數百年的好友身上後,她就一直這般一反常態,任他再如何敲打,她就是不肯敞開心房。

    「她在自責?」嗯……依她的性格來看,準是這樣沒錯。

    滕玉愈想愈煩躁,「或許吧,總之,我說不動她。」誰知道那個叫繁露的天女為何不安分地待在天女宮,反而跑去那個去了恐怕就無回的地方?誰又會知道繁露與無冕之間究竟有什麼來龍去脈?

    「這可不像你的作風。」法王使勁地拉起他,再落力地推他一把。「你就快去解解你和她的心結吧,別老是走一步退兩步的,害我們這班師弟瞧得既痛苦又內傷。」

    映在窗上的身影,在朦朧的燭火下隨光影搖曳,望著燭影的滕玉舉步而去,卻覺得腳下的步伐是那麼地沉,令他不想再往前靠近一步,卻也不想又再次被她拒於心門之外,只能遠遠地望著她那不回首的身影。

    一張張色彩鮮艷的彩紙,在子問潔白的長指下,一再地被折出稜角與弧度,不過許久,一隻栩栩如生的蝶兒已在她的指尖下完成。

    兩手捧著紙蝶,湊近了唇朝它輕吹了一口佛氣,紙蝶的羽翅開始微微顫動,而後用力拍了幾下後,如同有了生命的彩蝶騰飛而起,優雅地拍著翅飛向她刻意敞開的窗扇,直朝高懸在天際的月兒飛去。

    不知何時已潛進她房內,站在窗畔的滕玉,靜看著另一隻色澤不同的蝶兒飛過他的面前,而她只在目送蝶兒遠去,卻沒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後,他更是患得患失地緊盯著她的臉龐。

    「為何折這?」

    「給繁露的。」坐在地上的她淡淡地應著,伸手取來下一疊她托廣目買來的各色彩紙,但長指還未拈來,滕玉已來到她的面前按住她的手。

    在他熱烈注視的目光下,子問總算抬首直視著他的雙眼,將一直盤旋在她耳邊的話告訴他。

    「繁露……」她深吸了口氣,從不知語言竟是如此沉重。

    「繁露她要我放手去愛去恨,不要怕在日後離開之前會捨不下。」

    「你會照她的話去做嗎?」

    明亮的水眸裡,抹過了一份躊躇,她微偏過臉別開了目光,任由不知要到何時才會到達盡頭的沉默,有如一蓬暖火般,安安靜靜地在他倆之間燃燒著。

    「看著我。」等待了許久,再也受不住這種折磨的他,兩手緊握住她的肩,將她拉回他的面前。「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肯哭?」

    「不是不肯,是無法。」

    他瞠大了眼眸,「什麼?」

    「我的眼淚,在仙海孤山上時,就已經流乾了。」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因此,哪怕我再難過傷心,我就是哭不出一滴淚。」

    那一日,在她心痛欲裂的當頭,當她的淚水滴落在繁露的面上時,在她身體裡所有過載的愛與恨,那些沉重的負荷,倏地全數離她遠去,掏空了她,也帶走了她不想擁有的一切。

    她從未想過,因為離別而帶來的自由,竟是那麼令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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