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綠痕
回莊的路途上,因身子不適的子問走一慢了幾步,又或者該說,其實是因跟在她後頭的那兩個只是中看卻一點也不中用的跟班,腳下的步伐實在是太緩又太慢,這才害得她大大誤了她與滕玉約定的時辰回到莊裡。
偏偏那個不知是否已算好她會逾時的騰玉,為了她的言而無信,一逮著了這機會,二話不說地就推她回房,瞪著她那張面無血色的臉許久後,他便一骨碌地將她扔上床,隨即轉身出了房門繞到廚房去。未久,一隻編織精巧的竹籃遭他攜來,而裡頭,則盛滿了一堆令她就連原形也認不出的恐怖飯菜。
她滿面驚恐地瞧著老愛虐待她的滕玉,再次慢條斯理地,自那只她再眼熟不過的竹籃裡端出一碗湯。
「我……我不……」
「張嘴。」不給她反對的餘地,滕玉將西岐剛煮好的加滿蜜與糖的藥膳,一口一口地餵著這個既讓西歧的廚藝突飛猛進,又固執得讓他拿她沒法子的女人。
沒想到他竟會與她在這上頭妥協,不再日日逼著她只許吃那些令她皺眉頭的補食,反倒順著她的意在這方面遷就她,呆呆愣看著他的子問,一時片刻間,就只能微張著嘴,任他一口口地餵著。
吃完藥膳後,加了許多甜料用來嘉獎她的甜湯,聞來香氣四溢,落人喉際時,甜潤甘美……吃得一臉幸福樣的她,心情無限好地看著滕玉又替她舀來另一碗甜湯,全然不知,此時她美麗的小臉,在滕玉的眼中看來,就像是遭到微熱的南風吹拂後,於水面上亭亭盛綻的芙蓉……
她以前……有這麼美嗎?
幾個月前,當她來此送上賀禮時,那時一直站在無冕的身後,並低垂著螓首的她,笑起來,也像此刻如此令人動心嗎?她的這張容顏、這一頭如瀑的青絲,他是不是……以前曾在哪兒見過?
「滕玉?」一直等著餵食的她,忍不住以指拉拉他的衣袖,將不知整副心思都跑哪去的他給拉回來。
他甩甩頭,動作熟練地再餵她一匙,可當他見著她仰望的姿態時,剎那間,許久沒再想過的記憶,帶著一身的朦朧,急湧如狂濤般出現在他的記憶深處,哪怕自那日後,時光已過了幾百年,至今他依然深深記得,那一年,當他遭到流刑之後,在一處戰場上……
「老實說,打從頭一回見你時,我就覺得你很面熟。」
「你去過神界?」人間她待得不久,他界則是都沒去過,除了神界外,她實在是想不出他處了。
「不曾。」神界與各界交惡是出了名的,若他敢上神界,只怕他沒那麼容易回來,再說,就算是不上神界,他對神界的情勢,也大致瞭解……她在做什麼?
趁他不知在想些什麼時,偷空拎來他擱在小桌上的竹籃,先替自己再添碗甜湯,再把裡頭方出爐還熱著的甜餅電給一併沒收。
一口將味道弄成甜味的酥油餅送進嘴裡後,她閉上眼,不疾不徐地品嚐著西歧的好手藝。
任由她大口大口將他所帶來的食物席捲入腹,滕玉在她吃得很不方便時,順手將她手上的巾帕給解開,而後一抬首,即見她星眸半閉,唇角高興得往上翹,看似有些蒼白的面頰上盛著小巧的梨渦。雖說,他老早就看過許多次她愛吃又愛笑的模樣,但,每每見她笑得好甜也好快樂,他就忍不住想……
忍不住想一腳踏進她的世界裡,好去瓜分她的一點點快樂,或是去體會她那很簡單就能夠感到滿足的心態,並在她心頭搶站個地位,好讓他時時都能見著她那再美麗不過的笑臉。
「真有那麼好吃?」也許是被她的好心情給感染到了,他不禁有點好奇。
「嗯,不然你也試試。」她忙不迭地點頭,也依樣畫葫蘆地將一匙餵進他的嘴裡。
方纔她吃得高高興興,而他卻痛苦萬分的,是啥東西?他只記得,那等甜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味道,害得他只差沒流出眼淚來,可她呢?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照樣開心地啃著甜餅邊喝著那碗湯。
眼前這張全然無憂的臉,一點都不像是那一夜在親自拼好了前孽鏡後,陪著他一同看完那些他根本就不想再追憶的過往,面上似帶著憐憫,不言不語,執意避開他的目光,像是變了個人的模樣……
在她將最後一口甜湯送進嘴裡後,滕玉取走食具,而後拉著她來到桌畔強迫她坐下後,他垂下頭,兩手捧起她的小臉,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你……在做什麼?」她愣愣地看著他奇怪的舉動。
將她所坐的小圓凳轉了個圈好讓她背對著他後,他不過沉思了一會兒,接著,那一雙看來白淨修長的十指,就落在她兩側的肩上,下一步,即是將她的衣襟往左右拉開,露出她雪白的香肩。
「……」她的脾氣之所以不發作,全是因為,此刻在她身後,那個每輕薄她一回,面上表情就愈顯得想不通的滕玉,眼下居然因她而失去了平日該有的翩翩風範,甚至還對她擺上了張臭臉。
奇怪,怎麼看怎麼不像?
難不成……是他記錯,或認錯人了?
當媵玉很努力回想當年他所見著的是什麼之時,想著想著,忽然憶起,在那時候,些許黃沙遭風兒捲起,攜來的風沙顆顆打痛了他的臉龐,也掩埋了他四周同為流刑的犯人們……而後,在他準備離開已是死寂一片的戰場上時,突然間,有另一個女人……
驀然間,將久遠前的回憶記起來的他,先是將子問長曳至地的長髮全都撥至她的胸前,以發代衣,遮去了胸前的美景,僅露出了一大片令人垂涎三尺,也讓人想入非非的美背。
「……」她承認,她完全不懂一個死了幾百年的老男人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從頭到尾都不開口說話,只是走來走去的滕玉,一下子緊盯著她的背影,一下子,又走到她的面前要她仰起頸子,要她維持著這等仰望遠方天空的姿勢。
「……」先是將她的衣脫光了一半,還要她來個仰望蒼天?這男人,他究竟是想要她如何?
終於找著了那個與他記憶深處,那一抹幾乎可說是完全吻合的身影後,他的兩眼貪婪地再多看了她兩眼,慢條斯理地走至子問的面前,面對面地坐下後,他,正氣凜然地、一臉嚴肅地、正經八百地,問她……
「你可以把衣裳全都脫了嗎?」
「理由是?」她想也不想地就先賞他一記巴掌,讓他清醒清醒之餘順便練一下她的掌勁。
「我想看。」他一臉固執,並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就這樣?」她很努力克制住再甩他兩記巴掌的慾望。
「不成嗎?」魅人的俊容、難以抵擋的男人嗓音、以及那雙環住她腰際的大掌,在在地影響了她的思考。
「不成。」她皮笑肉不笑的,以食指與拇指拎開他擺放在她腰際的大掌,接著她兩眼一瞠,舉腳一踹,痛痛快快地將他給踹至一旁反省去。
「是你說過你願任我擺佈的。」一手撫著肚子的他,不死心地再次爬回她的面前。
「那是兩碼子事。我可以回我的衣裳了嗎?」露出雙肩和一整個背部,說實話,還滿冷的。
「甭,這樣就好。」全然不會虐待自己的滕玉,帶著欣賞的眼光,大咧咧地瞧著,眼前其他人或許一輩子也見不著的美好春光,
在他愈坐離她愈近,對著她瞧的兩眼,也愈來愈瞬也不瞬,好一陣子過去,在他們兩人始終像個術頭人般地對瞪著彼此,按捺不住性子,忍不住敗下陣來的子問,不得不問。
「咱們……有必要這般互瞪直到地老天荒嗎?」
「那倒是不必。」總算是有點心思擺在正事上的滕玉,開口的頭一句話,立即讓她眉心緊蹙,「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與修羅道,有何過節?」
子問冷冷地將眼瞥向外頭某具高大的身影,有些毛火地問。
「是失聰的告訴你的,還是失憶的告訴你的?」好哇,是不是都太欠缺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是我在場親眼看見親耳聽見的。」滕玉立即自首,省得她去浪費那些時間。「你還沒同答我方纔的話。」
最不想讓他知道的事,他偏偏全都知曉了,今兒個,他究竟是看見了多少?
「我與修羅道毫無過節。」不過就只是天性而已。
「那你為何會想去左右修羅未定的志向?」現下六界與六界以外的都知道,修羅道裡最小的一名修羅即將定志了,因此這陣子,不但是修羅道的須彌山熱鬧得不得了,對於那個離家出走的小師弟,修羅道也已派出大小修羅前去尋找他的蹤影。
可他人是怎麼也找不著皇甫遲,而她,則是運氣好到連城牆也擋不住,久久才出門透口氣而已,這樣也能瞎貓遇到死耗子般地遇著了皇甫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