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綠痕
「不想死就別去礙事。」眼下那三者之間,哪還容得下半點縫隙?該怎麼拿捏,相信那三者應當都很清楚才是,若是讓外人壞了他們三人各譜各的棋,那可就不好了。與她對上一掌許久後,額上開始沁出汗的無冕,冷眼看著她。
「我以為,你沒那麼蠢的。」換作是在神界時,與他一般自私自利的她,哪可能會去做這等犧牲白個兒事?
「我原本也這麼認為。」他以為她想嗎?
眼底盛滿訝異,不信她能撐得住方纔那兩掌的無冕,在她話一說完,即二話不說地騰手換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張開五爪直襲向子問的頸間。早有防備的子問,先是放開了接住滕玉的那一掌,一手格開了無冕朝她襲來的掌指.可這時無冕卻方向一改,毫不客氣地一掌擊向她胸口,方才與他們糾纏不清的滕玉見了,迅速以同樣的掌勁,一掌擊向子問的背後。
兀自加重掌勁重擊在她胸坎上的無冕,愉快地瞧著她血色盡失的臉龐,同時也很明白,一旦他加重了掌勁,另一頭的滕玉就得跟上一同加重掌勁,這樣才能盡可能不傷至子問本身,可,這對處在中間的子問,則是種在死與不死之間的煎熬。
「你從沒想過,你也會有今日吧?」壓根就不計過日舊情,只記今朝身份的無冕,在她又再次動彈不得時,意有所指地同著她。
兩造在她體內深沉不見盡頭的內力,不知究竟要相互抗衡至何時才肯歇手,咬牙硬撐了許久的子問,在口鼻間已泛起陣陣血腥之味,體力也將遭他們給消耗殆盡之時,她疲累地垂下眼睫,深深喘了幾口氣,眼看可能在下一刻,她就會往後一倒,倒至滕玉的懷裡,可就在那時,她卻猛然抬起頭,側過身子以肘抵擋住無冕再追上來的另一掌,而後她揚高左掌。
猝不及防地快速將纖纖兩指直點向無冕喉際兩側,借此打破了他們三人之間的僵局。
走了一著險棋這才制住了無冕後,她靜看著無冕那張寫滿了不甘、且日後定會找她報仇的神情,她搖了搖首,再撇過頭看向身後,就只見遭情勢所迫,不得不賞她一掌的滕玉,此刻他正用一種令她感到陌生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瞧著她。
「你太大意了。」在無冕急於脫困時,她舉步上前更用力攙以兩指扣住無冕頸間的脈門,「你與我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你愛惜你的生命,而我卻可以隨時豁出去不要命。」
聽完了她的話後,面色微變的滕玉,瞪看著方才凶受他一掌。而皮開肉綻的背部,此刻已染上了令人心驚的血紅……
可是,他人都沒有察覺這點,只因讓她身上那襲遠比鮮血還要來得艷紅的衣料給吸收去。
渾然不知身後的滕玉在想些什麼,目光片刻下離無冕身上的子問,帶著嫣然的笑意,依舊是以那等柔柔軟軟的口氣對他說。
「眼下。我或許不能殺了你,但我可隨即廢了你。」強打起精神的子問,刻意裝作一臉無所謂的模樣,「被廢或是全身而退。這兩者,你斟酌斟酌。」
「打何時起,你這神界的外來客,成了開價的那一方?」無冕不以為然地瞧著她,「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想死的話,你是可以不聽。」她邊說邊掐緊他的咽喉,打算在下一刻就將它捏碎,再一掌直接襲向他的心房。
「你未必能比我快。」喉際的束縛愈來愈緊,呼吸也愈來愈不順暢,無冕仍是不願拉低身份。
「或許吧。」她樂觀地揚揚眉,「不過,這得賭過了才知道。」
從未把子問逼到這等地步的無冕,仔細瞧著她那仍然是百年如一日,從未曾更改過的輕淺笑意,而後,他撇開臉龐,在邊收回兩掌邊悻悻然地撂下話。
「這回,算鬼界走運。」聽出弦外之音的滕玉,定定地瞧著這名專程來鬧事的不速之客,在把話說完,即衣袍一翻,頂著滿心不屑的神情離開大廳,一路直走向莊外,中途就連點停頓也沒有。
一同前來,卻被獨個兒拋下的子問,看上去,似乎也不怎麼在乎無冕的離去,她只是略微整理好自個兒的衣衫後,抬起螓首,望著外頭無冕離去的天際。
幾乎再也撐持不住的子問,眼下只想找個沒人見著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嘔盡體內找不著出處的淤血,再閉上眼用力地睡上幾年或是幾月……可偏偏,目前她所處的地方,卻讓她是進也不得、退也不得,就連想要假裝只是路過也不得。
早知如此,方纔她就不逞英雄,順勢去接下那兩掌了……
「姑娘。」看出她的身子很可能在下一刻就將要倒下,可她卻無意向人求援,反而很可能會如無冕一般離莊,這讓自對她出掌後就一直深懷歉意的滕玉不得不出聲留人。
子問拖著已麻痺到快沒有知覺的四肢,款款回首,朝那個眼底寫滿擔憂的男人笑了笑。
「告辭。」拖著微沉的腳步,一步步踱出莊外,視線顯得有些模糊的她。在心底恍惚地想起,那日,無冕的微笑代表了什麼意義?原來,搞了半天,無冕就只是想借他人之手合力殺了她,並順便挑起神鬼之間的戰事就更是再好不過了。
倘若現下她撐著最後一口氣回神界的話,若是又倒楣地遇著了正在神界等著她的無冕,那麼她準是卜成十的必死無疑,再加上,她聽天女們說,藏冬與鬱壘這兩位戰神近來並不在戰神宮中,就算她想討個救兵,只怕到時就連個敢與無冕作對之神也沒有……
要是她不回神界,乾脆就在人間躲上一陣呢?
唉,怕只怕……躲得了一時,躲下了一世。即便她可以閃過眾神的耳目安然地躲在人間裡,但她想,不出幾日,神通廣大的無冕,定會在她仍拖著一一身的傷勢時找著她。她太瞭解他了,若沒親眼見著她斷氣,只怕他不會那麼輕易就罷休。
霞色鋪滿大地,如血的夕陽,飲了,似乎會醉。
向晚已至,家家戶戶的炊煙,襯著遠處被夕日照得橘紅與金粉的雲朵,紛紛裊裊地攀上天際.空氣中瀰漫著家家戶戶燃柴的味道,聞起來……是一種幸福的味道。
急于歸巢的林鳥,自她的頂上呼嘯而過,子問抬首看著紛紛歸林的眾鳥,再看向天際遠處眼下她或許已是回不去的神界,她不禁低聲喃喃。
「我原以為,我夠瞭解你了,沒想到……」這算是先知先覺的下場嗎?可她若不管,只怕在無冕的攪和下,神界又得向鬼界……
刻意讓她察覺的足音,在她瞧天際瞧得正出神時,輕輕在她身後響起,她默然收同望向天際的目光,回首有些意外地看著那個丟下所有賓客,追她追出莊外的滕玉。
「有事?」全身又痛又沒力,她很敷衍地擠出笑容。
仔細打量過她一回後,兩道朗眉緊蹙的滕玉,直盯著她遭無冕不留情割破鮮血直流的右掌,以及在暗地裡,也遭他震斷了幾根指骨的左掌。
「你受傷了。」
「當然。」她的身子又不是鐵打的,沒賠上一條小命已是不錯了,尤其在他倆兇猛的夾擊下,她怎可能毫髮無損的全身而退?
「你想死嗎?」眼看她動也不動,只是一臉的不以為意,他捺著性子,再出聲提醒她,方纔的那幾掌為她帶來多重的傷。
「我——」才想拒絕他好意的子問,方抬起頭來,便愣愣地瞧著他那雙她方才沒仔細瞧清,而此刻就近在她眼前的眼瞳。若她沒記錯的話,鬼界之鬼,眸子若非是青的,不然就是與人間之人相同是黑的,而灰的,則大半是攜仇帶恨而去的,若非無法解脫者,眼瞳不應該灰敗得有若淡淡的灰霧……這雙灰眸的主人,他的心中,有什麼恨?
不知為何,她突然很想知道。
「姑娘,你想死嗎?」在她一逕地發起呆時,滕玉淡淡再問。
她眨眨眼,這才覺得眼前人的臉愈看愈模糊,就像是蒙上了層細紗般,而耳畔傳來的問話,則像悶在被子裡說得不清不楚……在她試圖轉過身子走向他時,體內傳來的劇痛,令頭昏眼花的她無奈地歎口氣。
「很想,可,又有點不想……」就在她答完這話後,不意腳下一動,濃濃的血腥味立即自她的腹中一湧而上,令她不得不慌忙地掩上嘴,朝她快步疾走而來的滕玉,在她受也受不住地閉上眼時,適時地伸出雙臂將她接著正著,而她,連看也未看他一眼,旋即閉眼昏死在他的懷中。
微帶寒意的春風徐徐吹來,吹揚起子問那一襲艷紅色的衣裳,令她看起來,就像朵恣意盛綻的豐妍牡丹。輕顫的花瓣,是她的衣裳在風中翻飛的模樣;葉上顆顆顫抖的露珠,是她發上搖曳著的金步搖;幽幽的清香,則是她身上經香料染過的衣裙,淡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