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謝上薰
其實,適應之後感覺挺不賴的。
自幼剛強好勝的他,從她身上發覺自己也有柔軟、感性的一面,他其實並不抗拒,因為,只為了她。
「翼,」她抬頭望他,「我想去墓園祭拜爸爸。」想著,她鼻間又是一酸。
那樣疼愛她的爸爸被她遺忘了,她覺得好抱歉、好抱歉。
還有多少重要的人被她遺忘了?
龍天翼劍眉一揚,「好,過兩天我找時間陪你去。」只求她別又哭了。
柳笑男精銳的眸光一直沒離開他們,嘴一撇,扯出一抹諷意十足的笑。「龍天翼,看不出你也有兒女情長的一面,這改變可真大。」
過去,他那種霸氣的追求方式,強硬的命令式語氣,幾次將冰晨嚇得落荒而逃,死也不肯跟他出去約會。
「這世上也只有冰晨值得我這麼做。」龍天翼瞪她一眼,嚴苛的眼神清楚暗示她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昨天董師羽突然來拜訪,他們在書房深談過,相信董師羽有轉達,否則今天柳笑男不會大駕光臨。
他清楚知道,柳笑男從不看好他與冰晨會有圓滿的結局,冷嘲熱諷有之,不會祝福他們。衝著這一點,他與冰晨一定要幸福!
「我不懂,為什麼?」柳笑男端麗的臉龐明白寫著不以為然。
「什麼為什麼?」他皺眉。他跟柳大小姐從一開始就不對盤,無法溝通。
清冷的一句問話,完全不同於對冰晨說話的口氣,令柳笑男暗自咬牙。
「我家這位病西施何德何能,讓你傾心相待,我不懂,莫非你對病美人有特殊喜好?一個太強的男人,配上一個太弱的女人,呵呵呵!果真合得來嗎?」
這女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龍天翼怒氣騰騰地瞪視著她,「冰晨不是病西施,她的身體已經調養得不錯。你這樣挑剔她,不等於在挑剔自己的生母?當年令尊不是也對令堂情有獨鍾,又是為了什麼?我告訴你,沒有為什麼,就是『心動』而已。」
心動?柳笑男聞言,一顆心漸漸沉落,某種又酸又澀的滋味氾濫心問。像他們這樣自視甚高的人,要對一個人「心動」該有多難,一旦錯過便錯過了,追悔莫及,徒呼奈何。
只是,為何是冰晨?
他與她基本上是同一種人,他心動的對象為何不是她?柳笑男的胸口緊窒得難受。如果是別的女人也就罷了,為什麼非得是冰晨不可?
既生柳笑男,何生柳冰晨?
僵凝的氣氛還是由常媽打破,她端來三份水果優格,清淡又有營養。
「我不吃,給我咖啡。」龍天翼與柳笑男同時開口,又同時瞪住對方。
「呵呵呵……」冰晨甜甜笑了,「你們兩人好像喔!方才第一眼見到大姊站在客廳中央的那份氣勢,我就想,好像女生版的翼……」
「誰要像他!」柳笑男喝斥。意思是說她像男人婆?
「我倒楣才被你像!」龍天翼同時斥罵。噁心死了!
冰晨噘起嘴,眨著墨濃雨睫。「還說不像?連說話的口氣都一樣強勢,罵人也一樣凶。」
「因為你欠罵!」柳笑男拉高音調。「你不是天真,是白目!」
「柳笑男,注意你踩在誰的地盤上,我的女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冷徹的嗓音警告地響起。
「我教訓我的妹妹,不行嗎?」
「令尊健在時,你敢這樣罵冰晨?現在她歸我保護,當然不行給人欺負,否則豈不顯得我無能?」
柳笑男容色忽青忽白,他在諷刺她只敢在父親死後狐假虎威?她不甘示弱的反駁到底,龍天翼也不客氣的譏刺回去。
兩隻刺蝟張牙舞爪,互不相讓。
冰晨瞪大了眼,悄聲問常媽,「以前,他們也這樣子吵嗎?」
常媽聳聳肩。「也不知是不是八字相剋,龍先生和大小姐只要見了面就會起爭執,像兩隻鬥雞,誰也不讓誰。」
「他們會吵多久?」
「看你囉!」
冰晨拿起水果優格吃幾口,不小心噎住,猛咳起來,龍天翼立即停止戰爭,轉過來拍撫她的背,「廚師是怎麼搞的?水果不切小塊一點,害小姐噎到,常媽,去警告廚師下次小心點!」
「是。」常媽轉身。當然不會真的去罵廚師。
「等一下!看小姐臉色不太好,煮一壺參茶來。」
「是。」常媽樂意照辦。
冰晨終於順過氣,還有點喘,「拜託你不要跟姊姊吵架了好不好?」
看她小可憐的模樣,龍天翼歎了口氣。「我才懶得跟她吵!好了,你別說話,休息一下讓呼吸順下來。」
柳笑男看不下去,臉上寫滿輕蔑。「一個沒工作能力的無用女人,你卻當成寶,我真是不能理解。」
冰晨洩氣的垂下肩膀。姊姊幹嘛這樣說她?
「我同樣不能理解當姊姊老是喜歡欺負妹妹,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變態心理?」
「你罵我……」
「我不想再跟你吵,話不投機半句多,你請回吧!」
柳笑男沒想到他真的趕人,氣呼呼的走了。
冰晨反而傻眼。「你跟大姊一定要這樣針鋒相對嗎?我以為本質相近的兩個人會惺惺相惜。」
龍天翼瞪眼。「誰跟那女人本質相近?你很藐視我喔!」
「反躬自省」這四個字,龍先生肯定不認識。
冰晨息事寧人的說:「我的意思是強者理應欣賞強者,不是嗎?」
「等她哪天不再欺負你,我自然不會跟她一般見識。」他無法否定柳笑男的經商能力,但很討厭她也有女人小心眼的一面,欺負樣樣不如她的冰晨。
她的心一扯,「姊姊應該沒有惡意,而是習慣實話實說,我真的是一個沒有工作能力的……」
「冰晨!」他喝止。「不要中了柳笑男的毒言毒語,否則我將禁止你們再見面,不,我早該這樣做。」
「為什麼?」
「還用問嗎?」他神經一凜,「從她進門到她離去,她有說出一句關心你的話嗎?問一聲你現在好不好,有哪裡不舒服?她有嗎?」
她搖頭。
「我看她根本不是來探望出院後的妹妹,簡直是來落井下石,可惡至極!」龍天翼繃著臉部線條說。堂堂女總裁有臉帶兩串香蕉來探病!
她覺得傷痛。她僅剩的唯一親人至親……
「冰晨,你就當你們姊妹天生八字不合,不要去奢求什麼姊妹之情,這四個字肯定不在柳笑男的字典裡。」
她掩落眼睫。「我不懂,這是為什麼?只因為我沒有工作能力,所以她恥於有我這樣的妹妹?」
他直覺不是,但他根本不在乎柳笑男的想法。
「冰晨,你不要胡思亂想,又鑽進死胡同。」他抬起她的下巴,牢牢瞅住她的雙眼。「柳笑男並非上帝,她的話不是真理。這世上沒有工作能力的人多的是,名媛貴婦有幾個在上班?我媽生前也沒有上過一天班,她可不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如人。」反而得意自己生來好命才對!
「是這樣嗎?」
「說白一點好了,人活著各有其使命。畫家將繪畫當成人生的全部,覺得不會畫畫的人枉生了一雙手;小提琴家將小提琴視作第二生命,認為不會拉小提琴的人皆欠缺素養;你覺得這樣的想法正確嗎?」
冰晨搖頭。「人有能與不能,不會拉小提琴的人一定比小提琴家多很多,否則哪來的觀眾?」
孺子可教也!他的笑帶著調侃。
「同理可證,真正熱愛工作挑戰的女強人沒幾個!絕大多數的人是不得不工作,否則會沒錢穿衣吃飯繳貸款。而你,生來不缺錢,我也不可能讓你出去上班,你需要工作能力做什麼?」
「喔!」紅唇微嘟。
他剛毅薄唇揚起好看的弧度。
「你是個早產兒,先天不足,不適宜太勞累,所幸出生在富有的柳家,當個好命的嬌嬌女,有何不好?如今令尊去世,但我會照顧你,你的日子照樣過,因為我受不了家裡有兩個爭強好勝的工作狂,如果你是那種女人,我連碰也不想碰一下。」
接收到他過於灼熱的視線,冰晨紅了雙頰,心底淌過一絲感動。
不管他待人總是冷酷的時候居多,對她卻真心一片,不會惡言相向或嫌棄她。
「翼,」她順勢賴進他暖呼呼的懷抱,開心地笑了。「照你的說法,出生於豪門的千金比較好命哩!相反的,兒子就比較辛苦。」
他樂於接受她的投懷送抱,撫著她的光滑藕臂,磁性的嗓音答得很溜,「別人怎麼想的我不知道,我倒是真喜歡忙碌的工作,不以繼承家業為苦,反而樂在其中。工作的時候盡情工作,有時間玩樂時會感到更有趣,這是我的生活方式。」
「你都沒有迷惑的時候嗎?為什麼是你來承擔這麼大的責任,而不是別人?」
「我是獨子,我該慶幸沒有人跟我搶。」他故作一本正經。大爺他才不會去煩惱假設性的問題。
她呵呵一笑。「我希望大姊也這麼想。」
「柳笑男得天獨厚的一人繼承『千鶴企業』,多少人羨慕、嫉妒,在背地裡替她抱不平,她還有什麼不如意?應該作夢也會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