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落

第1頁 文 / 美言

    楔子

    這一天的夕陽特別漂亮,桃花也開得正艷麗。

    漫天的桃花在風中飛舞急墜,他拉著她的手,在花雨中奔馳。

    急劇的馬蹄聲就像是擂鼓一般緊追在後,她氣喘噓噓,腳下虛浮,要不是腰側那雙堅定的手一路攬著她,她恐怕早已被身後的追兵砍死。

    一路以來的逃亡,她早已習慣這種被他護衛在身側的情景,只是以往她的身份是被他綁架的人,如今卻戲劇性的轉變成要跟他共同逃亡……

    「小心。」他回身揚劍,一枝腕口粗的桃花枝幹應聲而斷,瞬時,漫天桃花紛紛飛落。

    她在心裡暗呼了一聲,看著那一朵朵微微笑開、卻欲呼無聲的嫣紅花瓣,就這麼淒涼的掉了下來。

    桃花翻飛與夕陽相映紅,竟然美得如此灼灼其華,數不清的花瓣墜落,遮掩了視線,感覺就像桃花燃燒了天空,紅得美,艷得淒。

    身後那達達的蹄聲稍緩,馬嘶聲此起彼落,看來是他剛才砍下的那株桃花枝幹適時阻擋了他們的腳步。

    「走!」那早已被鮮血浸染的左手緊了緊,像是在向手中發冷的柔荑宣誓以生命護衛她的決心。

    雖然保護她的心從未更改過,可是在他的心底,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渴盼她能平安的活下來,他只要她活著,別無所求。

    她看著他染血的頰側,未乾的血跡在他英挺的面容上蜿蜒,夕陽在他的臉上拓印著另一層金色的霞光,她望著,有些癡了。

    為什麼她要到這麼晚的時候,才心甘情願的將一切托給了他,如果她早些甘願的信任他,那麼如今的局面又會是怎麼樣呢?

    沒等到她想透,她的腳步已然不自覺地跟著他走。

    一路上,瑞親王的兵馬毫不顧忌的大張旗鼓抓人,車轔轔、馬蕭蕭,那些手裡拿著刀的士兵們,奉命只要阻了他們路的人一律皆可殺。

    肅殺嚴峻的氛圍讓桃花村的百姓人人自危。

    奔逃、慘叫、殺人與被殺,這些都只是轉眼間的事,沒有時間讓你考慮該怎麼做,一切就在人頭落地或是心臟被人插了把刀的時候成定局。

    「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活下去……你爹他在等著你。」丁慕寒渾身染滿了血,早已分不清是他的還是追兵的。

    韓妤綾緊握他的手,感覺到他手掌傳來的高溫。

    他看起來累極了也痛極了,昨晚才為他包紮的傷口怕是早已裂開,她想到了他後背那道為她而挨的劍傷,那道既長且深、幾乎要入骨傷筋的血口,她感覺自己的鼻腔發熱、手心顫動,她可以感受得到那種傷口撕裂的疼痛,可是他卻一直堅忍的不將痛楚表現出來。

    他一直在強忍著,她知道。

    感覺到她手心傳來的震動,丁慕寒長臂一伸,將她嬌小的身子納入懷中抱了下,然後將她的臉貼往自己的心口。「別怕,有我保護你,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說話時胸口的震動撼動她脆弱不安的心,她顫顫的抬起眼,正想開口說話時,一支羽箭就這麼「咻」的一聲,破空而來。

    還來不及辨清聲音的方向,丁慕寒僅是憑著本能,用自己的身體護著懷裡的韓妤綾,略為挪動了腳步。

    韓妤綾捂著嘴,不敢相信她眼睛所看到的……

    那支箭竟然就從丁慕寒的身上穿了出來,鮮血立時濺灑在她的臉頰上。

    汩汩的鮮血順著箭頭,匯聚成一道可怕的滴泉,先是一兩滴的血淌下,再來就是止也止不住的血泉狂洩。

    「呃……」突來的遽痛讓丁慕寒連話都說不出來,他撫著箭頭,腳步艱難的回頭,看見騰榎正緩緩放下手裡揚著的弓。

    他看著中箭的丁慕寒,眼神帶著獵入射中獵物時的喜悅。

    丁慕寒早聽聞他是騰氏王族中,最擅長使用弓箭的一名驍勇將軍,可是他萬萬料不到他的本領竟然已臻百步穿楊之境,這下子他們的處境是大大不妙。

    因為失血而逐漸失焦的瞳眸望了下四周的景色,正想開口說話,一口鮮血卻驀地自口中噴出,他頓時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往後翻倒。

    在一邊看著這整個過程的韓妤綾被嚇得說不出話,直到看見丁慕寒真的倒下,她捂著檀口的手抖顫到無法再壓下自喉間發出的嗚咽聲。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走到這一步,當初她就寧願不要離家。

    這樣誰也不會死……沒有人會死……

    望著頹然倒下的身軀,一直忍著不流淚的她終於擋不住哀傷,崩潰似的哭聲自她的喉間喊出……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會選擇不要遇見他……

    如果非要生死兩相離,那麼她將會選擇以死相隨……不分開……

    第一章

    春天的夜風帶著一絲絲涼意。

    夜霧降在月色初開的桃花枝頭,花瓣上凝了一層露似的美麗。

    晚風徐徐,將院子裡早開的桃花送出淡淡的冷香,那唯一單枝的桃花樹,其樹枝頂端含著一朵朵飽滿的桃花蕊,有些已經迫不及待的微微笑開了。

    騰翔國的將軍府內,那扇鏤花的窗欞裡,傳來這麼一段低低的竊語聲!

    「小姐,你確定要這樣做?」說話的人聲音有些抖顫。

    她害怕東窗事發之後,她會被老爺剝皮。

    「笨桃子,都已經到這個節骨眼了,你還想後悔?」聲音的主人不容人打壞她的興致。

    「可是——」

    「沒有可是,別吵到爹娘了,他們就在花園外……」

    她壓低嗓音後,看見月光下那對相扶而行的身影,露出慧黠的笑容,然後輕輕地吹熄桌上的油燈,躡手躡腳推開房內後扇的窗,小心翼翼的用笨拙的姿勢由窗口爬出去,還不忘再回頭將窗扇掩好。

    而在這邊的韓石將軍與韓夫人則渾然不覺的在花園內賞花,夫妻兩人結縞十六載,雖僅得一女,卻無礙夫妻間合睦相處的情感。

    「前些日子,我們的女兒又為老爺子添亂了。」韓夫人趁著難得的閒暇,與夫君話家常。

    韓妤綾是韓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個性自小就如韓石將軍般好強不服轎,且在體內更多了些叛逆驕縱的因子。

    講到這個唯一的心頭肉,韓石將軍眉間的懸針紋浮起。

    這個女兒的任性可是出了名的。

    生為女子,她除了那張貌似桃花的容顏,脾氣更是一等一的嬌,幾次遊街嬉戲,免不了結識些京城內的皇族貴戚,可是因為她的脾氣倔強,無意間得罪了不少人。

    像是前些日子,她才將太宰府裡一名公子的近親給摔瘸了一條腿,那事情都還沒有來得及處理,僅是單純的對她下達禁足令,表面上看似懲罰,其實卻是為了保護她,不想讓她涉入政治權謀的漩渦裡。

    當今皇上因為病體孱弱,早已將國家大事的重責攤分給他的兩位兄弟。

    由季親王代掌國事、瑞親王掌理國家經濟命脈。

    也因為韓石體認到如今政事上的無常,足以他曾在一次的官員聚會中酒醉自嘲,說自己雖身為大將軍,卻在此太平盛世中只能訓練小兵,成為皇宮御殿中的護衛軍統領,毫無被尊重的價值,歎言枯朽之身已無用武之地。

    想到這裡,韓石將軍就不由得深深地歎氣。

    「我罰綾兒禁足一個月不能外出,前兩日她遺哭哭啼啼的,讓我痛斥了回去,今日一整天卻不再見她走出房門,想來定是還對我這個爹心存埋怨吧?」

    韓石將軍也明白,禁足的命令對生性愛玩的妤綾來說,簡直跟把她給丟進大串裡一樣難過。但是,為了不要再讓她到外頭惹事,讓人有借口對韓家生事,他也只能狠下心對待疼如心頭肉的寶貝愛女,漠視她對自己的控訴。

    猶記得前兩日,他才裝病推托,拒絕了瑞親王的邀宴。

    他不是不知道,現今朝內人皆在季親王與瑞親王之間選邊站,像他這樣手握軍符、身負戍守京畿要職身份的人,若是貿然的與任何一位親王有所牽扯,那麼他相信往後的麻煩定是更多,所以他又怎麼可以不更加謹言慎行?

    瞭解夫君身在朝堂的無奈,韓夫人幽幽一歎。

    想起他們的女兒,打從昨晚便抗議似的不進半顆米粒,著實讓她緊張了許久,所幸晚上再送去她親自烹調、女兒愛吃的幾道菜後,終於讓妤綾不再任性的將晚膳給吃光。

    「綾兒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

    該怪她這個娘寵壞孩子嗎?韓夫人不禁暗暗反省。

    韓石將軍一張剛毅的臉上透著唯有私底下面對嬌妻。才會顯現出來的硬漢柔情。他伸出手,輕攬愛妻的肩,語調頗有憐惜之意,「誰教我們就僅有綾兒這個孩子,不疼她要疼誰啊?」

    言下之意,頗有將女兒慣壞的罪魁禍首也該算他一份的意思。

    韓夫人聽出夫君的語意,一抹微笑泛開,算是不再追究是誰讓女兒落得如此難以管教。

    望著已然熄了燈火的房門,心裡暗付他們的女兒竟會在戌刻便入寐,頗為不解,便想入房看看妤綾是否熟睡。韓石將軍無異議,守在房門外讓韓夫人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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