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可樂果
折扇一收,杜少容拱手作揖,「世伯過獎了。說來慚愧,晚輩不才,全仗家父在京師替晚輩打點一切呢。」
言下之意,暗喻自己只是一顆任人擺佈的棋子,要巴結奉承找她爹去,別來找她。
「哪裡的話,杜賢侄過謙了,在座的哪個人不知道杜賢侄青出於藍,將來前途無可限量。」要不是看在這一點,他這把老骨頭又何須坐在這裡巴結一名後生晚輩,吃飽了太閒嗎?
今日在場者,多半認定她就是未來的京兆尹,加上外頭現正一片看好聲浪,縣丞及富商莫不趁局勢明朗前選邊站,使出渾身解數討好未來的京兆尹,為的是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只可惜她父親在朝為宮,日日夜夜與人鉤心鬥角,致使她年紀輕輕便看盡官場醜態,眼前這陣仗雖是司空見慣,但內心的厭惡反感卻是難以抑制。
「對了,不知杜賢侄可有婚盟?」中年男人東扯西繞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心中最想知道的。
杜少容聞言,立刻明白對方問這話的意思,敢情是想將自家閨女毛遂自薦給她,可惜如意算盤打錯了。
她朱唇微勾,神色自然地笑道:「目前雖無婚盟在身,但晚輩已有意中人,待晚輩稟明家父後,不日便會登門求親。」一句話便斷了在場所有人的奢望。
「呵呵,這倒也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杜賢侄啊,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了。」中年男人笑得有些僵硬。
「多謝世伯。」杜少容爽朗地大笑數聲,清澈的眸子狡黠地轉了轉,「不瞞世伯,晚輩也想早點抱得美嬌娘啊。」
儘管知道對方不是發自內心的恭賀她,她卻一點也不在意,反而語帶輕浮地接下對方的違心之論。
談笑間,杜少容留意到對座尚有一席虛位。
怪了,莫非一會兒還會有人來?她心念轉動著,不到一會兒,果真有人姍姍來遲。
一般而言,遲到者引起騷動並不足為奇,但她不解的是,為何連堂上的舞伎也都蠢蠢欲動?這太不尋常了。
杜少容直覺抬眸往門口睇去,不看還好,一看,立即傻眼呆愣住。
怎麼會是他?!
今天這種場合雖然稱得上是政商雲集,然而時機太過敏感,可以想像來者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論宮商者皆是有求於她,可她不認為名下已有七百多家銀號的蘭陵樂會有求於她,換句話說,他根本是衝著她來的。
以他今時今日的成就走到哪裡只會令該場合蓬蓽生輝,莫怪連舞伎們也蠢蠢欲
就在杜少容錯愕、來不及反應之時,蘭陵樂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優雅地走到她面前,語氣輕柔的開口:「杜賢弟,真是巧啊。墨低沉的嗓音有種蠱惑人心的魔力,教人心神為之一震。
杜少容腦袋轟隆隆地亂成一團,睜著錯愕的俏眸愣愣地瞪著那張邪氣無比的俊顏。
「原來兩位是舊識,那就不用再介紹了。」見蘭陵樂以熟稔的方式打招呼,在場有人恍然大悟。
「是啊,我們倆熟得不能再熟了。」蘭陵樂低笑,眸中閃過一抹狡詐精光。「我說杜賢弟,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飲酒作樂竟然沒有找愚兄?虧愚兄一直當你是生死換帖的好哥兒們。」
生死換帖的好哥兒們?他說這話的意思到底是在抱怨她,還是故意借此譏諧她?以她對他的瞭解,應該是後者。
「真對不住,是小弟疏忽了。」杜少容向他陪不是之餘,不忘熱心的指點他對面空著的座位。「樂爺……蘭陵兄,您快請入座吧。」她索性配合他改了慣用的稱呼。
望著她佯裝熱絡的模樣,蘭陵樂幾不可聞的嗤笑一聲,不知道存著什麼居心,故意對她的邀請充耳不聞。
「蘭陵兄?」見他不為所動,杜少容低聲再喚。
正當眾人納悶他為何遲遲沒有動作之際,蘭陵樂卻語出驚人的提議道:「賢弟如果不介意的話,愚兄想跟賢弟一塊擠呢。」他笑咪咪的指著她身邊的空位,兩眼閃閃發亮。
引人遐想的話語方落下,錯愕狐疑的眼神立即如箭矢般從四面八方疾射而來,蘭陵樂依舊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一點也不在意,反倒是杜少容,教他一席話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太清楚他的為人了,對座明明尚有空位,他卻偏要和她一起擠,擺明故意惡整她嘛。
也不是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偏偏此時此刻她就是拿他沒轍,尋思片刻,終究還是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她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隨即假裝和藹可親的朝他揮揮手,笑道:「蘭陵兄,你太見外了,小弟一點都不介意。蘭陵兄,要是不嫌擠的話就來吧。」
沒辦法,認栽了,她勉為其難騰出位置讓他入座。
難得她如此溫馴聽話,蘭陵樂內心驚喜不已,帶有深意的眼神徐徐掃過她笑得極不真心的俏顏,最後落在那雙隱約泛著火花的美目,非常大方地與她對視著。
哈哈!真是惱怒得好啊,他就愛見她有苦不能言而又委屈含嗔的神態,多麼惹人憐愛啊,真教他捨不得移開視線。
優雅地撩起長袍入座,誘人的俊目貪婪注視著她薄怒的俏臉,眼角餘光瞥見她蔥白的柔荑緊握隨身的象牙玉扇,薄唇不禁愉悅地勾起。
知道他視線未曾移開,杜少容刻意撇開螓首,心裡盤算著,只要不太過分,這種程度的挑釁她應該是可以忍受的。
哈哈!這個笨姑娘,真打算對他視而不見嗎?好啊,她愈是刻意迴避,他就愈要她無法漠視他的存在。
不以為然地輕笑了聲後,蘭陵樂壞壞地挑高一邊俊眉,言語上極盡輕佻邪惡地逗弄她。
「杜賢弟,你說這樣擠在一塊,感覺是不是比較熱鬧呢?」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溫熱的氣息混雜著男性麝香噴拂在她纖細的頸項上,頓時,杜少容全身僵硬起來,不由自主竄過一陣戰慄。
「……還好吧。」她咬咬牙,哀怨的瞪他,總覺得他惡意的成分居多。
實在很想跟他說,就算不擠在一塊,現場也已經很熱鬧了啊。
瞧,這裡座無虛席……呃,除了他棄若敝屣的對座之外,廳上歌舞照演,鼓樂照奏,笑鬧聲未曾間斷,說是人間天堂也不為過,偏偏他看也不看一眼,存心和她過不去。
唉,反正他就是愛逗她,她愈手足無措他愈高興,她認了就是。
心情鬱悶到極點,杜少容索性低著頭喝悶酒,本想藉此轉移注意力,但他身形明顯大過她許多,她實在很難視而不見,並肩坐在一起顯得她格外纖細嬌小,加上他存心營造出曖昧不明的氛圍,不停向她蠶食所剩無幾的空間,害她只得像個小鳥依人的男寵似的,不時與他散發著男性麝香的結實胸膛親密接觸,簡直是欲哭無淚啊。
見她渾身僵硬如石,蘭陵樂玩性大起,無視眾人訝異的眼光,曖昧的附在她耳邊低語:「我真不知道你是哪來的膽子,竟敢學人喝花酒?要是出了亂子,我看你怎麼辦!」他眉間流露出怒氣一閃即逝。
杜少容抬眸睇向他,聽他語氣分明又惱又酸,但臉上笑意卻絲毫未減,好個笑面虎!
強自按下心頭惱意,朱唇微微動了動,以僅有兩人聽到的音量回道:「樂爺,這你大可放心,小妹自有分寸的。」
他多慮了好嗎?她本就準備離開,若非他突然出現,只怕她早已離席了。
蘭陵樂柔聲道:「少容,我恁地覺得,你這我行我素的性子遲早會害慘了你?」
不知怎地,瞧她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竟有種戳破她的謊言、當場揭穿她性別的衝動,不知那時她是否還能保持一貫的從容?
杜少容不以為然的聳下肩,「還好吧,小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奇怪,是錯覺嗎?為什麼她老是覺得有很多雙眼睛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眼珠子微微往上飄,發現他俊顏上抹過慍色,彷彿她又說錯了什麼話似的。
蘭陵樂咬牙切齒,「哼,你這性子真令我惱火。」
沒必要在這時候找她碴吧?杜少容無辜的眨眨眼睛,不知道怎麼接話。
眼見無法達成共識,她乾脆也不答腔了,不櫻其鋒,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見她用沉默逃避問題,蘭陵樂內心泛起陣陣不悅,索性當眾問道:「對了,方纔我在外面隱約聽到賢弟說已經有意中人了,不知賢弟瞧上的是個怎麼樣的人?」他的語氣極是自然,一點都不像是報復。
嗚嗚,真卑鄙!杜少容身子驀然一僵,玉頭青白交錯,暗暗罵他惡劣。
「咳咳。」掩嘴輕咳了兩聲,一向懂得隨機應變的她狀似隨意的敷衍道:「不過是一般的大家閨秀罷了,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蘭陵兄,咱們就不說這個了吧。」
本想避重就輕的帶過去,哪知蘭陵樂卻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她,精銳的眸光一閃,對著如坐針氈的杜少容露出一抹人畜無害的和煦笑容後,再不著痕跡地向她施加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