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鄭媛
「元喜,」意濃再打斷她,這回還停下腳步。「你說完了嗎?」
元喜瞪著她家格格。「完了。」嚥了口口水。
通常她家格格沒什麼表情看著她的時候,就是干係大了、該格格要教訓人的時候了。
「閉上你的嘴,多用腦、少動口,你的腦袋瓜自然就會清醒些。」瞪著元喜,意濃不輕不重把話訓完。
「格格的意思是說奴婢胡謅?難道格格認為,奴婢說的話,完全沒有道理嗎?」元喜不甘心。
意濃回眸盯住她。「道理?」她笑了笑。「道理是什麼?有道理又如何?就算他不甘心來見我,那又怎麼樣?」
元喜瞠目結舌,被質問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猜得到的事情,難道我便猜不著嗎?再說,猜到合乎常理的事情,難道就叫做聰明?元喜,你瞎說了這麼多話,浪費了這麼多時間,莫非就是要我讚你一聲聰明?」
「奴、奴婢不敢。」她話含在嘴裡,嘟嘟囔囔。「奴婢就算再聰明,當然還是沒格格聰明……」
意濃歎口氣,似笑非笑。「元喜,做人警醒不夠,還得要智慧圓融。否則做人太過清醒,反倒流於刑苛,容易觸犯世情。」
元喜皺起眉頭。
「不懂?」意濃挑起眉,然後淡淡地笑。「不懂也沒關係,不過,這你得學學。」
話說完,意濃才轉身繼續往前走。
元喜愣在後頭,鼻子眉頭全都擠成一團——
說實在,她的確不懂,格格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可她的主子不說清楚,元喜自然是想破了頭也猜不透。
☆☆☆☆☆☆☆☆☆☆☆☆☆☆☆☆☆☆☆☆☆☆
「你說,你要娶她?」
永福宮內,皇太后挑起眉。
「是。」
「你可知道,當日祥府格格並未至御花園,你既然沒見過她,為何要選她?」皇太后又問,神情有些不以為然。
「臣不敢瞞太后,臣其實見過她。」婁陽回道。
「你見過她?」
「臣在柳先生的畫室見過意濃格格。」
柳先生手繪的畫名滿京城,所辦的草堂畫室在皇親國戚間極為知名,連皇太后也知道這號人物。
「是嗎?」皇太后道:「既然你心中已有屬意人選,又何必讓哀家大費周章請來幾位格格,讓你挑選?」
「臣在御宴之前,並未見過意濃格格。」
「這麼說,你是在御宴之後見到她的?」太后哼笑兩聲。「怎麼了?婁陽,你不甘心嗎?」
他未答,兩眼低垂,似笑非笑。
太后搖頭,瞇眼對他道:「嘖嘖嘖,祥府這丫頭,倘若知道你是因此而選她,那當日她是該來呢?還是不該來?這可真教人費疑猜了。」
「其實,臣也並非因為她御宴未到,因此選她。」
「噢?這麼說,難不成你見了她後,就被她給迷住了?要當真是這樣,那麼我可想瞧瞧,那丫頭生得是怎樣的國色天香,竟把大名鼎鼎的婁陽貝勒,給迷得顛三倒四,竟然當起真來,進宮來跟哀家開口,說你想娶她?」皇太后這話,三分笑謔,七分不認同。
婁陽當然知道皇太后因為意濃格格拒絕御宴而不高興,不過他可以假裝不明白。「迷住倒不盡然,不過臣確實對她好奇。」
「好奇?」
「膽敢拒接懿旨的女子,並不多見。」他乾脆直截了當道。
皇太后眼色一冷。「就因為如此?」聽見「拒接懿旨」這四個字,皇太后心底的確不是滋味。
「假使必定要臣另娶側室,那麼臣寧願娶一個讓自己好奇的女人,也勝過娶一個驕縱無聊的千金格格。」
太后嗤一聲。「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
「人生僅止三件大事,娶妻其一,若不圖新鮮,人生豈非乏味透頂了?」
聽見這話,太后瞪大眼睛。「這話說得太狂了!你這小子要這樣說話,當心哀家不遂你的意,不把祥府那丫頭給你!」
「太后難道不惱,祥府格格拒絕御宴一事?」他咧嘴,不以為意。
太后瞇眼。「怎麼?你想說什麼?」
他撇撇嘴,壓低聲道:「那丫頭太驕傲,讓臣治治她。」
太后吃吃笑起來,然後斥問:「你這小子,究竟想使什麼壞心眼?還不快給哀家從實招來?!」
「太后想知道,那就把她指給臣。」
太后挑起眉。「你在吊哀家胃口?」
「臣為太后圖個新鮮。」婁陽低頭垂眼恭敬道。
太后啐笑兩聲。「把一個好好的閨女指給你這壞小子,豈不把人家給糟蹋了?造孽唄!哀家可不敢圖這檔子新鮮。」瞪他一眼,皇太后又道:「再者,我聽說巴王府福晉原鍾意祥府格格,要給巴府大貝勒納為妻室,可不知是大貝勒心中另有意中人還是怎麼著,祥府格格竟遭巴雍竣退親!啐,說起來那祥府貝子就是沒勁兒的嚷茶,竟然沒聲沒息地把這口氣給嚥下了,讓他的閨女平白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皇太后故意提這段,便是要試婁陽的傲氣。
她睹,婁陽不會要巴府大貝勒不要的女人。
可皇太后沒想到,婁陽非但不怒,竟然還咧開嘴笑。「福晉的意思是,巴雍竣原要將祥府格格納為正妻,臣這卻是娶妾,太后怕辱沒了巴府,讓巴雍竣丟了面子?」
皇太后挑眉,瞪他半晌。「你這小子,敢情與巴大貝勒有什麼過節?」
婁陽撇撇嘴。「臣與巴雍竣同為皇族,齊為皇上的江山效力,豈有過節?」
太后斜覷他片刻,然後撮起嘴,冷笑一聲。「怎麼?現在你連對哀家說話,也能這麼三吊彎兒了?」
「臣不敢。」婁陽要笑不笑。
太后瞇眼。「不敢?哀家瞧你,沒什麼不敢的!」
婁陽跪下。「臣懇求太后將祥府格格指給臣。」
太后瞪了他半晌,突然哼笑一聲。「莫非你這小子吃定哀家了?就知道哀家必定順你的意,任你胡作非為?」
「臣娶妾,不算胡為。」
「娶妾?她是個格格,你娶個格格做妾,像話嗎?」
「太后召一班格格御宴,不正圖為臣娶妾?」
太后吁口大氣,看似頗不高興。「就因為你的福晉不能生養延嗣,哀家才要給你納妾!哀家這麼心疼你這小子,難道叫你去娶個下旗女兒做妾,給哀家生個下旗侄孫?」
「太后說得是,臣順太后的懿旨,不敢教太后有半點不順心。」
「正是!」
「故此,臣要太后指給臣一名格格。」
「話兜回來了?」太后挑眉盯住他。「你這小子明白哀家的心意了?」
「臣明白。」婁陽低笑。
太后哼一聲,道他不是:「為你這小子,哀家要造多大的孽呀!」
「臣明白,臣是太后侄孫,沒人能似臣這般,再明白太后的疼愛不過。」
太后乾笑兩聲,若有所思地瞪著跪在下方的婁陽——
她想的是,把意濃指給婁陽,究竟是對或錯?
她曾聽說那祥府格格很不一般,原來脾性溫柔,嬌花似水,但自從巴王府福晉提親,卻又讓巴雍竣給毀親後,祥府格格就變得脾性古怪,孤傲難處……
這樣的女子,能配得上她最疼愛的親侄嗎?
皇太后很遲疑,但就像她從來不瞭解婁陽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麼——
婁陽明知道她必定允他,所以,這疑惑終究沒有答案。
第二章
在外城琉璃廠的火神廟附近,是文錦堂書鋪所在地址。
文錦堂書鋪,不僅販書而且刊印,這間書鋪外觀並不特別,與琉璃廠眾家書鋪一般無異。
清行旗民分居政策,旗皇眷居於內城,漢人住在外城,涇渭分明,在外城宣南地區,更是漢人士子的聚結之地。然而意濃貴為皇家格格,雖為旗人貴族,她卻經常出入於外城宣南區內的琉璃廠。
意濃明白,這麼做並不恰當,主要的原因在於,她是一名女流之輩。
然而也因為她是一名女子,所以她更要出入文錦堂——因為文錦堂,是她刊印校正「女兒國」這份刊本的所在之地。
女兒國,顧名思義,是為女兒所刊。
今日世上除去女戒、婦德,沒有專為女子發刊的讀本,而這份刊本,就是今時今日眾家有志氣的女兒們,集結了她們的思想、與她們特立獨行的創見,一起編纂刊印而成。
女兒國刊本,每月發刊一次,每次發刊有固定的時間與數量,只要女子索取免費贈讀,因此,往往只要出刊便被求索一空。
「意姑娘,你來了?」在文錦堂後苑,刊本校閱室內,一名秀麗閑雅的女子抬頭與剛進門的意濃打聲招呼。
「你也來了?」意濃對她微笑。
那女子名叫芸心,是意濃在文錦堂內認識的。
意濃雖為刊本的總校,還負責為刊本的封面畫像,然而刊本的發起人是誰就連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出資,定期於銀號匯票,請銀號送來文錦堂,供給刊印與承租校閱室、雜費等等花費所需。
「下一期的文章我已經備齊,都收在箱子裡了,待其他編輯來過潤飾後,再行謄寫,就能交到你手上了。」芸心與她閒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