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林曉筠
余曉樂乾笑,他當然不會提,即使是對唐叔,他也不可能講這麼私密的事。
「我想太多了。」她很有風度的承認。「你巴不得這趟宜蘭之旅徹底的從你的記憶中消失。」
「或許。」他故意嘔她。
「隨便!」她學他的口吻,然後專心的看著車窗外,他想怎麼處理他的回憶是他的權利。
盛儒昊怎麼可能讓這段回憶消失,這趟宜蘭之旅會在他的心靈深處發酵,他從未敞開心胸接受女性走進他心裡,而她卻在不知不覺之中讓他卸下心防,撤掉了那道隔絕他和其它人的柵欄。
「我想分攤一半的錢。」他突然說出。
「不用啦,我付得起。」她是沒錢,但也不差這一點小錢。
「東西不是你一個人送的,還有我。」盛儒昊表情淡淡的,說的卻是以前沒想過的話。
「你是說我們合送?」
「不行嗎?」
「當然行!」余曉樂很樂意。「只是本來我以為你會認為我很好聊。」
「你不無聊。」他意有所指的說:「我發現你是一個有想法的女孩,並不無聊。」
「真的嗎?」她樂壞了。「盛儒昊,其實你也沒那麼枯燥乏味,真的!」
「少得意忘形。」
「我偏要!你咬我啊。」她真的忘形了。
盛儒昊投給她一個很深的凝視,但什麼話都沒有回,車子即將進入雪山隧道,他要小心開車,反正來日方長,他有得是時間……
沒有預期小樂會走進他的生命中,可她闖了進來,他能如何?
只有舉雙手投降了,他邊想邊微笑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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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曉樂正在挑一把昨天從宜蘭買回來的空心菜,心想一會炒的時候要加多少辣椒,她嗜辣,只要有辣,就能多吃一碗飯,如果盛儒昊怕辣,那她可要好好開始訓練他。
忽然她的手機有簡訊鈴聲響起,她放下空心菜,拿起手機,當她看完內容,差一點吐起來,連晚飯的胃口都被破壞了,心想他怎麼敢傳這樣的簡訊給她。
盛儒昊已經在畫室畫了一下午的畫,他走出來動動四肢,順便喝點冰水,當他經過飯桌,看她對著手機做出作嘔的反應時,忍不住多管閒事的停下腳步。
「你不舒服?」他關切的問。
「好噁心!」她向他報告,沒打算隱瞞。
「什麼東西噁心?」他好奇。
「這通簡訊。」她吐舌頭。「想看嗎?」
盛儒昊當然想看,但是他裝出一副自己不是那麼愛看的表情,故作漫不經心的接過她的手機,下巴微抬的開始看簡訊內容——
每一個清晨……想你。
每一個白天……念你。
每一個黃昏……愛你。
每一個夜裡……想像擁你在懷。
你是我的空氣、我的陽光、我的泉水,我活在你的每一道呼吸中、你的每一聲心跳裡,樂……
我永速的愛
我此生的靈魂
我無價的珍寶
你的摯愛
看完沒有噁心、反胃的樣子,他反而靜靜的把手機還給她,眼神中閃爍的是一抹不易令人察覺的憤怒,他不認為這件事好笑、低級或是怎樣,只想知道這簡訊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你知道是誰傳來的嗎?」他不自覺用質問的口吻,因為簡訊裡只署名你的摯愛。
「知道。」余曉樂一副不堪其擾的模樣。「我上一個工作的同事。」
「你上一個工作是什麼?」
「日式烤肉店的服務生,他是大廚,一個連成語都不太會用的男人。」絕沒有輕視的意思,她是覺得好玩、無法置信。「不曉得他是從哪裡抄來的,還是誰教他的!」
「你是說不可能是他的肺腑之言?」
「這麼噁心巴拉的東西?!」余曉樂摸摸自己的皮膚,想看看有沒有起雞皮疙瘩。「現代人沒有人會這麼寫、這麼說。」
「沒有嗎?」他真的不清楚。
「這一定是從什麼情書大全或是網路上抄來的。」她做出了刪除的動作。「早知道我就不留手機號碼給他了。」
「他喜歡你?」盛儒昊的表情有些古怪。
「應該吧。」
「你不能確定?」他不太高興了。
「之前我聽說也有其它女同事接過這種簡訊。他雖然連成語都不大會用,但是卻會自誇自己是個情書大王,只要是他傳的內容,都可以叫女生們對他佩服到『五體投地』。」她說得諷刺。
「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他沒聽出她的嘲弄,只覺得胸口有一股悶氣,話就脫口了。
「那你會傳這種簡訊給女生嗎?」她口氣囂張。「錯!我該這麼問——你寫得出這樣的東西嗎?」
「你是說我不會寫情書?」他知道她在挑戰他。
「你會?」
「我做得到!」
「你『認為』你做得到。」余曉樂火上加油。「盛懦昊,我既沒有和你打賭,也沒有要和你比賽,你不必勉強,這年頭不會寫情書沒什麼,不是丟臉的事,你不必死要面子。」
「你等著!」他受不了激,轉身要走。
「喂,我和你說著玩的!」她知道自己的玩笑過頭了。
「我不是和你說著玩。」他頭也不回的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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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經把晚飯煮好了,卻還沒有見到盛儒昊出來,余曉樂實在有些良心不安,她不該那麼激他,想也知道像他那樣既冷硬又像木頭的男人,根本寫不出什麼天花亂墜的情書來,她卻……
終於按捺不住的去敲了書房的門,她只是想逗逗他,不想餓死他,不然她即使有九條命也無法向唐叔交代。
盛儒昊不是大大方方的開門走出來,他是用「閃」的,然後迅速關上他身後的書房門,好像書房裡有什麼天大的秘密般,非常詭異。
「搞什麼神秘?!」她超好奇。
「我的事。」
「吃飯了。」她微笑。
「不餓。」
「盛儒昊,你知道我是隨便說說的吧?!」
「我只是想證明這件事難不倒我。」盛儒昊是個很典型的大男人,他認為天底下沒有什麼難事,沒有他更正做不到的事,更何況只是寫寫情書,有什麼難的?!他只要把對像想成是……她。
非常簡單的一件事。
「好,難不倒你,我相信,可以去吃飯了嗎?」余曉樂拜託他。「我用溫泉西紅柿炒蛋,還有辣椒空心菜.再加上炸裡肌豬排、山藥排骨湯,你不覺得你該趁熱快點來吃嗎?如果涼了的話——」
「事情做完我就會去吃。」他給她釘子碰。「現在不要煩我。」
「如果你明天早上才能把事情做完呢?」
「我明天早上再吃。」
「如果你永遠完成不了呢?」她很恐懼,因為這是有可能的。「這不像是畫畫、寫生或是主管會議,不是你能駕輕就熟的事,不能勉強。」
他不語的看著她,原來她對他是這麼沒有信心。
「連我,」她指著自己。「連我都沒有寫過情書,也確信寫不出來。」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那……」她退而求其次。「你先吃完晚飯再繼續你的『大作』好嗎?」
「你先吃。」他命令她。
「我會食不下嚥。」
「我給你特赦,你不要再婆婆媽媽了。」急於回到書房的盛儒昊,要挑戰不可能,他也可以成為寫情書的高手。
照說余曉樂不會對這種固執、頑強又說不通的男人感興趣,但是他的堅持令她覺得他非常迷人、非常有魅力。
敗給他了,她認輸了。
「我等你。」她無奈道。
「你先吃。」
「不,這麼不講道義的事我做不出來。」
「可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完成。」
「所以我等啊!」她告訴自己一餐不吃不會死,只要多喝點水、早點睡,她可以撐到明天早上,只是可惜了那些菜。
盛儒昊望著她,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他發現自己的心充滿柔情與溫馨,好像從懂事以來的所有不快、冰冷都消失了,看著她,他發現一切可以變美好。
她不是沒有被男人這麼看過,可是他的眼神是那麼專注、那麼堅定、那麼深刻,好像……他會好好珍惜她。
但這是一場戲!
余曉樂馬上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她是籐原纓子雇來演戲的,不能動情。
「不耽誤你了。」她想要逃。逃脫這迷幻的氛圍。
盛儒具卻出其不意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小樂,我可以。」他不知道想要強調或是暗示什麼的一句,叫人聽了心慌。
「是。」
「不難。」
「對。」
「你要對我有信心。」
余曉樂相信他辦得到,只是他們之間只有欺騙和謊言,像他這麼認真、嚴肅的男人一旦發現她只是個「演員」,他會怎麼恨她、怎麼羞辱她,她無法想像,甚至是唐叔,只怕都會不齒她。
使出吃奶力氣抽回了被他扣住的手,她的手腕已紅腫一片,可見他多來勁,而他是想向她證明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