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千惠
他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外表巨大魁梧的男人,內心仍然需要一雙溫柔的手呵護。
從此之後,他寧可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去愛,也不再去想,把心門緊緊鎖起,這樣便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諾因發覺鏡中的倒影落下淚,他輕輕地抬起手,擦去了那滴傷感的眼淚。
他不過只是一個外貌堅強的男人啊,阿基裡斯縱然是英雄也是有弱點,他的腳踝是脆弱的。
「你能忘記嗎?」諾因舉起手,撫摸過鏡面中的自己。「在荷俐之後……她甚至還不知道我最大的秘密。」
鏡中的男人微微一笑,看來十分迷惑。
「究竟……能不能忘記?」
第四章
蘭斯洛甫一下船,便發覺站在碼頭邊的那名少女。
她有著他所見過最美麗的蜂蜜色肌膚,一雙幽黑寶石般,深夜寒星的眼,定定地望著他。
——摘自蘭斯洛伯爵系列四《苑香之港》初稿
那一夜,大概是張瑋慈這一生當中,最富神秘與冒險色彩的一夜。不過老實說,實在出自不得已。
她坐在諾因屋子的懶骨頭裡,忍著頭皮發麻以及陣陣的雞皮疙瘩,瞠大眼睛看著那只美麗的女鬼四處飄栘,與公寓其他住客們有說有笑——這些男人的膽子實在是大!
正常人一日一說到鬼,不是應該驚聲尖叫嗎?怎麼他們可以這麼泰然自若,彷彿這只女鬼也不過是個人似的……
「來來,可愛的人類小姐,伸出你的左爪來讓我看看。」
佈雷克鼻子上貼著一塊大大紗布,白色紗布在那張有著深刻五官的俊臉上,怎麼看都有幾分好笑。
「什麼左爪?左腳吧。」諾因提醒他,「你喝多了吧?」
「哎,隨便啦,」佈雷克看著張瑋慈,一臉無奈,「我還沒跟你算昨晚你扁我鼻子一拳的帳呢!」
「我扁你一拳?」
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昨晚毆傷佈雷克?如果硬要說她有打到什麼,就是樓梯間那只迎面飛來的蝙蝠……
「不記得就算啦。」佈雷克笑笑,低頭檢視張瑋慈的腳踝。
那一瞬間,她發誓她見到佈雷克與諾因交換一個秘密似的、彼此心知肚明的眼光。
「親愛的,」渾身銀光的美女踩著輕俏的腳步,如一朵會旋轉的玫瑰般移動到張瑋慈身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張瑋慈驚訝的發覺眼前美人與自己認知的鬼不同,有嚏嚏的腳步聲耶!「張瑋慈……」
「我叫佩卓,」美人用羽毛扇子遮住嘴,眼睛半瞇,「很高興我終於有個室友來作伴,不然我好無聊啊!」
鬼也會無聊?
「你們不都是……晝伏夜出,專以嚇人為樂……」
張瑋慈用手指比畫著,再度發覺佈雷克與諾因及佩卓,三人交換一個奇異的眼神——
「失禮,親愛的瑋慈,您真是太失禮了。」佩卓搖搖頭,一臉驚惶失措,隨時要昏倒的樣子。
「佩卓不是那樣的人。」諾因朗聲大笑,對眼前這情況感到有趣——一個貨真價實且滿頭霧水的人類與一群非人的友善對話,或者他可以把這段情景加入小說裡。
佈雷克哼了一聲,放下張瑋慈的腳踝,非常不以為然。「鬼!鬼有什麼好怕?人類才是最可怕的。」
就某方面來說,沒錯,人的確比鬼更加恐怖。
「總之,不要被好萊塢那些B級恐怖片給洗腦了,」諾因笑著遞給她一杯香檳。「佩卓沒什麼可怕。」
「但願我能令人害怕。」清脆如鈴的聲音咯咯嬌笑,「叫酒吧裡的那些討厭的臭男人離我遠一點。」
「你還去酒吧玩?」張瑋慈挑高了眉頭。鬼耶!應當跟灰暗陰鬱沉悶這些形容詞彙連在一起的女鬼耶!沒想到還會去那種地方。
「偶爾,不常去。」
她還想再發問,但是佩卓已在自己身邊坐下,打斷了她卡在喉嚨裡的問句。
見諾因與佈雷克轉身離開,佩卓才用一種欽羨的口吻對她說道:「真羨慕你與諾因,除了他的工作夥伴,他沒帶過任何一個女人回來公寓,更別說是借住。」
這話好像在暗示著些什麼?瑋慈連忙搖頭,「不不,我跟諾因其實……」
其實只是認識了不到一禮拜的陌生人?張瑋慈忽然靜默。
「其實怎麼樣?」佩卓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其實……認識不久。」
佩卓不信的挑高眉頭,「認識不久,諾因就帶你回來?」
她也覺得奇怪。張瑋慈先是搖頭,又是點頭,她本以為諾因也許對每個人都很好,然而從先前佩卓的說法中,他又不像是會隨便撿人帶回家。
只見佩卓不知在思索什麼,低聲咕噥幾句,張瑋慈發誓絕對不是自己耳朵有問題,她的的確確從佩卓的口中聽到一個「狼」字。
「我想,」佩卓再度抬起頭,對著她微笑,「我很信任諾因,也信任他帶回來的朋友,畢竟狼……諾因的直覺一向很準確的。」
這次,張瑋慈十分確定她含在嘴裡的話是個狼字。「狼?什麼狼?」
「喔?我剛剛有說這個字嗎?」佩卓打開扇子,一雙大眼躲在扇子後頭,睞呀睞地,「你聽錯了吧。」
「可是你剛剛分明有說到狼這個字。」
「耳力真好,我是指諾因有狼的直覺,他帶回來的人,絕對沒有問題,不會危害到我們的。」
危害?
張瑋慈還想問清楚點,佩卓已經站起身,翩然離去。
那夜,張瑋慈睡得十分不安穩。
她的夢境中出現了那只在中央公園亂跑的大白狼,只是白狼旋即變化成人身,轉過頭,竟見那一臉濃密鬍子的諾因,對著她微微一笑……醒轉後,她滿身是汗。
一邊訝異於自己為何老是想起那隻狼,一邊又驚訝自己把大白狼與和善可親的大鬍子聯在一起。
現在她回想起來,突然發覺那時那只白狼用不疾不徐的腳步緊追著她,並非是要吃掉自己……
她怎麼遲鈍得到現在才感覺到?
可是,怎麼想也覺得不可能……
張瑋慈為自己的想像力之豐富啞然失笑,她是怎麼了她,狼跟人怎麼可能畫上等號,又不是歐洲中世紀時期,有狩獵女巫、信仰撒旦的傳說,還有狼人呢……
當張瑋慈醒來時,已經早上九點多了。她一打開房門,就見門前放著一隻托盤,裡面有三明治、牛奶咖啡和水果,還有一張佩卓寫的紙條——
嘗嘗小女子的手藝吧。一手漂亮的花體字,十分優雅。
她用手戳戳那些食物,懷疑的左看右看。應該不是從墓地回收的吧?
飢餓戰勝了理智,三明治看起來是那麼的好吃,不管了,先吃再說。
她一邊吃著愛心早餐,心想,原來,跟鬼同居也還不錯嘛……
吃過早餐收拾好,她走下樓,沒忘記答應諾因與佈雷克的事情——她得幫忙打理諾因家中。
張瑋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那團混亂不像是一天兩天就能收拾好的,加上屋子那麼大,想必有得她累的。
正當她舉起手,想按下門鈴,卻見大門微微露出一條縫,他居然忘了鎖門!
忍不住搖搖頭,對大鬍子的健忘程度不敢恭維。走進門裡後,她順手把門帶上。
一進門,只見那設計得應該非常簡潔俐落現代感的大廳,依舊是滿滿的垃圾與書報,現在又多了幾件亂丟的衣服,有襯衫也有大衣,還有沒洗過的T恤——怎麼看,都是一個亂字。
她一邊撥開垃圾走進房間,一邊叫喚,「諾因?諾因?」
諾因聞聲,沒多想的叼著煙、打著赤膊,只穿著條牛仔褲從工作室走出來。
兩人一打照面,他看看眼前的東方女孩,摸摸自己赤裸的胸膛,忽然院了起來,「抱歉,我去穿件衣服——」連忙的退回工作室裡。
張瑋慈還呆在原地,張大嘴,感覺臉頰火燙,心頭小鹿亂撞。
大鬍子看起來虎背熊腰,十分魁梧,沒想到胸膛也結實得叫女性同胞心跳加速,甚至連胸膛上面的胸毛……
從小看日本美型漫畫長大的她,第一次發覺,原來,長在身上的毛髮也可以這麼性感!
呼哇,或者因為是諾因,所以感覺特別的心跳不已?
或者該說她運氣不錯,看到這麼好的風景。
躲回房裡的諾因,忍不住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感到疑惑。
只不過是打個赤賻,怎麼一看到那東方女孩,他人就慌得像第一次談戀愛?
無意識地嘴一張,煙直直落下,還在燃燒的煙頭燙到他腳背上,他吃痛的腳一抬,又踩到地上不知啥尖銳物品——
「狗屎!」痛!
「諾因,你還好嗎?」張瑋慈聽到門板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咒罵,關心的出聲詢問。
「……很好,」痛得半死。
「沒什麼。」諾因胡亂撈起身邊一件T恤,套上之後才打開門。
「我不知道是你,」他抱歉的笑笑,「通常會進來的不是佈雷克就是法藍他們,所以……」
「我看門沒關,就自己進來了。」
張瑋慈也滿臉通紅,腦海裡的畫面還停留在那寬闊結實的胸膛。「我說過要幫你整理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