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寄秋
「舅舅,我會不會得愛滋病?」買了瓶礦泉水漱了十次口,沈仲達仍不放心的顫聲一問。
「不會。」
「真的?」為什麼他還是想吐,腸胃翻動得厲害。
「你應該先擔心會不會長針眼。」畢竟看了不乾淨的東西,十之八九會傷眼。
他乍然臉一白,趴在車窗朝外大吐酸水。「別……別再說了,我……我想哭……」
不只他想哭,神情為之緊繃的范丹提也想一掬同情之淚,他從沒見過那樣的長輩,竟為了要驗明正身,逼迫親侄子脫掉一身衣物,赤身裸體的展現陽剛之美。
而他們甥舅更可憐,被迫「觀賞」唐家老三的脫衣秀,見他由柔弱嬌妍的女兒身,在衣物褪盡後恢復昂藏的七尺之身。
好好一個男人竟被教養成如此模樣,范丹提怒視一旁嬌笑連連的女子,認為是品性不良的她才導致好好一個未來棟樑人格偏差。
他像在學校斥著學生般的說了她兩句,指責她上樑不正底下的小輩才會走入歧途,哪知她竟嫌他吵的身子一靠、腳尖一踮,以紅唇堵住他的喋喋不休……
他傻眼了,本想推開的手卻反不自覺地將她抱得更緊,欲罷不能的想要更多,她芳甜的氣息攻陷他的理智,讓他忘了自身何處。
是外甥怯怯的叫喚聲才讓他回過神來,頓覺尷尬又不知所措的他只好拉著沈仲達轉身就走,連聲再見都沒說,一陣陣輕如微風的笑聲在身後追趕,他走得更急的似怕被追上。
不可否認直到現在他腦中仍是充斥著她的身影,煙視媚行,舉止放浪,眼波流媚地微帶三分邪氣,似笑非笑的挑起嘴角,恍若來自黑夜的魅魈,勾著別人的魂魄。
在他的世界裡沒有這種人的存在,她代表著墮落、誘惑和迷失,與乾淨、純粹的書香格格不入,她是他平順人生的意外。
幸好那個吻只是一時的交錯,短暫的交會後便再無交集,要不然……要不然……范丹提突地感到一陣心驚,他竟覺得……遺憾?
不該再想,這事就到此為止。
「你是該哭,想想你前後吻過他幾回。」這才是重點,如果對方真有那方面的癖好。
「啊!不要……」沈仲達的淚水真的溢出眼眶,臉色完全慘白。
三回。
他記得一清二楚,而且是非常纏綿悱惻的熱吻,舌尖濡吮,美妙的快感直衝頭頂,那時他覺得自己可以為她而死……
嘔……嘔……不,不是她,是他,那僨張的肌肉,男性化的優雅線條,還有……還有,比他還可觀的碩具……天呀!讓他死了吧!
「這次算是學了一次教訓,若是你專心在課業上就不會遇到這種事。」幸好及時發現真相,尚有挽救餘地。
「什麼教訓,我根本是被騙好不好,誰曉得那麼美的晨晨是男的。」然而一想到他女裝的裝扮,他又失神地露出迷戀表情。
范丹提斜瞪他一眼,「你還想著他,準備改變性向不成?」
「我……我……」沈仲達囁嚅地低下頭,眼中儘是痛失所愛的神傷。「我是真的愛過晨晨,可是……」
他沒想過愛會傷人,而且傷得他體無完膚,幾乎無顏見人,如今落得一場空,他的心也像被掏空了。
「不許再去回想了,除非你打算愛男人。」他絕不允許,上帝造人不是為了毀滅世界,而是延續生命。
「我才沒有,我喜歡女人……」他激動反駁,漲紅了臉。
范丹提在心中吁了一口氣,嚴峻神色稍微鬆緩。「最好是這樣,范、沈兩家容不下同志傾向。」
沈家是文人世家,比起辦教育的范家,在文壇的影響甚大,家規更嚴,一絲蜚短流長不容存在,遑論會引起嘩然的醜聞。
范丹提的母親亦是個在教育界赫赫有名的嚴師,平時忙著作育英才,分給懂事的兒子的關注並不算多,因此他等於是相差十二歲的大姊陪著長大的,對她懷有一份感恩的心。
所以當移民加拿大的范丹青將唯一的兒子交到他手上,他能做的回報便是照顧好他,不讓血濃於水的親外甥做出家族所不容的錯事,有負大姊所托。
「舅,你不要老是搬出兩家來說教,我的壓力很重。」他喜歡唐家老三的理由是因為對方有絕對的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人管束,這是他最羨慕的一點。
「有壓力才有進步,要是像唐家那般散漫,藐視禮教,你永遠也不會有功成名就的一天。」范丹提的語氣一沉,眼神流露對那唐冰喻教育方式的不贊同。
第一印象錯不了,唐冰喻的放浪形骸已被他歸於不正經的女人一類,從事的行業必定是見不得光的那種,兩人日後絕無再見的可能性。
「舅,你的說法太主觀了,你對唐家有偏見,雖然晨晨在感情上騙了我,可是我知道他一向以他姑姑為榮,從不掩飾對她的崇拜。」
「那樣的女人值得崇拜?根本是腐蝕人心的毒瘤。」他不屑的冷哼。
對於他偏激的言論,沈仲達微訝的揚起眉,小聲地道:「舅,你好像太憤慨了些。」
「什麼?」他怔了一下。
「一個女人要帶大四個小孩並不容易,而且是當年才十九歲的女孩。舅,你對唐姑姑的要求似乎特別嚴厲,通常你會平靜地等閒視之,不會加以抨擊。」
「你想說什麼?」他很快地回復沉靜表情,不讓人看出他心底乍生的亂流。
「舅,你日子過得太嚴謹了,偶爾放鬆不會有損你的威儀,不過是一個吻而已,用不著放在心上。」除非他心裡有鬼。
「沈、仲、達—」黑眸一沉,范丹提握住方向盤的手為之一緊。
要不是車子仍在行進當中,沈仲達大概會被他一腳踹下車。
「唐姑姑長得美麗又有智慧,人家肯主動送吻是你的榮幸,反正吃虧的又不是你……」他越說聲越弱,身體緊貼車門。
「你很羨慕是嗎?」范丹提的聲音顯得特別陰鬱,似乎在咬牙。
「誰不羨慕,姑姑比晨晨還美上十分,渾身散發成熟女子的魅力和嫵媚,只要是男人都很難不受她吸引,你看到她那雙白玉無瑕的長腿了沒,簡直迷人得……」叫人掉了眼珠。
沈仲達的話尚未說完,一陣長長的煞車聲乍起,沒多防範的他撞向前座的玻璃,當下痛得眼淚直流,額頭腫了個大包。
「你不會告訴我你決定改換對象,喜歡年紀比你大的老女人吧!」唐家的迷障那般妖邪嗎?讓他走不出來。
沈仲達揉著痛處,臉部扭擠的回道:「有何不可,她才大我五歲,現在流行姊弟戀,何況她也不老,舅你自己不是都三十好幾了……」
他還好意思說人家老,三十二對二十七,誰都看得出來老的是誰。
「不許接近她。」他冷言。
「舅,你從剛才就板著一張臉,那個吻真有那麼難忘嗎?」
「好人家的女孩不會隨便吻人,舉止輕佻,目空一切。」簡直和阻街女郎無異。
一向自制力驚人的范丹提有種失控的憤怒,他不是沒遇過會投懷送抱的女人,但他向來能置之不理,以禮相待,不讓對方難堪或再進一步的暗示某種關係的發展。
可是遇到唐冰喻這個如火一般的放蕩女人,他竟無法抑制地起了反應,在他還未多想前,一如撲火的飛蛾回吻她,唇舌交濡地吻得忘我。
他不愛她,這是肯定的,以他沉悶的個性來說,一見鍾情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情感的累積是需要長時間的相處。
但是那團火來得猛烈,讓人招架不了,不自覺地以身殉火,頭一次他的心失去冷靜。
他再次在心裡跟自己強調,他不愛她,絕對不愛,那樣的女人不值得愛,他不會像仲達一樣傻,落入唐家人的陷阱中。
「可是舅,你把人家的唇吻破了,而且差點擦槍走火。」看得他臉都紅了,口乾舌燥。
范丹提的面上刷地一陣滾燙,熱氣直冒的染上晚楓的顏色,目光一冷地瞪向實話實說的外甥,「你要敢再提起此事,我會立即送你回加拿大。」
沈仲達訕訕的噤了聲,不說就不說,反正事實勝於雄辯。
范丹提的手機響起,他以免持聽筒一接,「喂?」
「你怎麼了?口氣好像吃了炸藥。」
「沒什麼。」他煩躁的回應,腦中奔來竄去的仍是那個該死的唐冰喻,他此刻沒有心情去應付旁人,即使那個旁人是他的女友。「我在開車。雅子,你有什麼事嗎?」意思是沒事的話就可以收線了。
「我想告訴你,我機票已經訂好了,時間是……」對方頓了頓,略顯嬌羞、吞吞吐吐的道出想念,「我們……好一陣子沒見了,我……很想念你……」
「嗯,我知道了。」他漫不經心的應著,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千鳥雅子的模樣。
唐冰喻就像是一種可怕而難以剷除的電腦病毒,佔據他思緒中所有的記憶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