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心寵
「你看你看,」余嬤嬤自鳴得意,「我說什麼來著?喬姑娘,你大喜了,快隨我們來吧!」
喬心蹙著眉頭,心裡七上八下的,跟隨兩人低頭匆匆往西院去,一路上胡思亂想著等會兒花亭風會跟她說些什麼,而她又該如何回答。
入了西院門,卻聽見主廂房裡有一男一女低低的對話聲,另有錚錚琴韻,隱隱夾在言語問。
怎麼,除了花亭風,屋裡還有別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心裡一緊,腳步頓時凝滯,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迫使她不敢上前。
屋內那女子的聲音好熟悉……不,不會的,定是她在胡思亂想!
「你們先在這兒候著,我去通稟王爺。」西院的管事嬤嬤與喬心不熟,板著一副臉孔冷冷交代。
「施嬤嬤,您怎麼有眼不識泰山呀,這是喬姑娘呀,怎麼能讓她在屋外候著呢?」余嬤嬤上前笑說:「她可是未來的西誠王妃哦!」
「胡說什麼!」施嬤嬤驀地大聲喝斥,「王妃此刻正在屋裡跟王爺談論琴藝,這小小的黃毛丫頭怎麼也敢冒充主子?」
「王妃?」余嬤嬤一怔,「哪個王妃?」
「當然是當今聖上的表妹、太皇太后親賜燕國夫人封號、咱們尊貴無比的西誠王妃,也是咱們王爺最疼寵的王妃啊,聽說,這次為了替王妃接風,王爺還讓人在府裡掛燈籠表喜氣,因王妃久未回府,更是貼心的叫人繡了新被呢!」
「她……」余嬤嬤愕然,張大嘴巴,「她回來了?幾時回來的?」
「這豈是你們這些下人可以過問的?還不快把東西送到臥房裡去!」施嬤嬤雙目一瞪。
「什麼人在外面這樣吵?」這時,屋裡傳來問語。
聽清了發問的聲音,喬心只覺得一顆心直墜到了懸崖裡,全身發冷。
是姊姊在裡面。
姊姊她終於回來了……
呵,好奇怪,姊姊終於可以回家,她應該為之高興才對,為何此刻的心情卻這般怪異,鼻尖也酸酸澀澀的,有一種落淚的衝動?
難道,她真的愛上花亭風了?她真的癡心妄想盼著當王妃了?
那天當著皇后的面,那樣大義凜然的她,原來只是一個心懷鬼胎的惡人……
「喬心,是你來了嗎?快進來吧。」
姊姊在屋裡喚她了,再害怕,再不願見,也得進去。
艱難地挪動著步子,她邁入房內。
一抬眸,就看到了姊姊。一改從前的玄衣裝扮,身著金紅衣裙,頓時褪去了幽怨,變得容光煥發。
她正坐在琴邊,而立在她身後,拿著曲譜一一指點的,自然是花亭風了。
只是與他有幾日沒見了吧?他為何低著頭,一語不發,連看都不看自己?
病中對她的關切,難道只是傭人們無事生非的謠傳嗎?為何他此刻像一個陌生人一樣,渾身散發出冰冷?
「妹妹,快來坐下。」
姊姊在喚她,親切的笑容讓她心中益發有愧,彷彿已經犯下了什麼對不起姊姊的罪行,一副做賊心虛貌。
「姊姊,你怎麼回來了?」她低聲問。
「亭風親自到客棧去接我,我便不再賭氣,跟他回來了。」
「你們……」她想問又不敢問,「和好了?」
「我都想通了,死者已矣,活著的人應該互相體諒,快快樂樂地過完下半輩子,何況當年亭風也是出於無奈,我折磨了他這麼多年,算起來也夠了,所以……」噗哧一聲,她顯得有些羞赧,「喬心,讓你見笑了。」
一笑泯恩仇嗎?可……父母之仇,真的可以這樣就原諒嗎?
姊姊會不會是假意回來,伺機再施報復?
喬心看不透那張笑臉下的真心,但也不必再看了——現在,姊姊已經回來,無論是親自回來報仇,還是與花亭風言歸於好,都沒有她這個外人的事了。
現在,她是多餘的。
「喬心,亭風今晚要幫我設洗塵宴,你也來吧。」熱情的聲音再次傳來。
看來,姊姊是真的開心,她從來沒聽過她這樣笑,這樣愉悅的語調。
點點頭,垂眉之時,兩眼的餘光忍不住再看花亭風一眼。
她跟這個男人,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吧?呵呵,兩人注定是生命中的過客,連最後的道別也沒有。
花亭風仍舊凝視著琴譜,在兩個女人說話的這麼長時間裡,一直沒有抬頭。
***
花園裡掛著喜氣洋洋的燈籠,花亭風身著一襲灰袍,站在庭院的樹下,夜風吹起他的衣擺,顯得蕭瑟孤單,與整個府裡的喜樂氣氛毫不相稱。
穆展顏走到他的身後,輕笑著挖苦,「愛妻回府,怎麼如此惆悵?」
他轉過身,沉默不答,目光迴避好友的臉,只是抬頭遙望樹間的月色。
「既然如此憂愁,何不把事情完全揭露?」穆展顏提議。
「她不會原諒我的……」半晌,他才幽幽答,「那天晚上她就沒有原諒我……把事情全部說出來,除了增加她的痛苦以外,不會有別的用處。」
「所以你寧可讓蕭妍稱心如意?」
「這是我目前惟一可以走的路,否則,她會把一切都告訴她。」
「所以你寧可跟一個威脅自己的女人共度餘生,也不肯放手一搏?她當日沒有原諒你,不代表現在也不會原諒,女子的心思都是這樣,瞬息萬變,此一時彼一時。」
「我不敢。」
「不敢?」
「或許我是一個怯懦的人吧……」嘴角浮現一個自嘲的笑。
「呵呵,亭風,如果你是一個怯懦的人,那世上就再無膽大包天的人了。」穆展顏搖頭,「你這樣做,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陛下聖明,」花亭風終於坦白,「的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可以說來聽聽嗎?」
再次抬眸望向林梢明月,他緩緩道來。「那一天,也是在這樣一棵樹下,我問她有什麼心願,她居然告訴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吃一碗糍粑,我開始很驚愕,隨後卻又十分欣喜,如果一個人能夠如此單純快樂的生活,那將是世上最好的事。
「我沒有本事為她除去煩惱,但既然現在上天已經幫她除去了,我又何必揭穿痛苦的真相?保持目前的一切,不是更好嗎?我只希望她能永遠像現在這樣無憂地活著。」
「寧可她像個傻子一樣生活?」穆展顏皺眉。
「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反倒會快樂。」
「可……」還想勸說些什麼,但他深知眼前的男子一旦心意已決,便無從改變,於是只能歎一口氣,決定什麼也不說了。
第七章
「姊姊,洗塵宴不是設在花廳嗎?為何……為何要帶我到你的廂房來?」
喬心往後一退,輕輕掙脫那只拉著她前行的手。
一身紅衣的女子回頭盈盈一笑,媚聲道:「姊姊當然是有話要對你講啦,怎麼,不想瞧瞧姊姊新佈置的廂房?」
「我……」說真的,她的確不想瞧。
看著花亭風為了姊姊,特地命人新繡的鴛鴦被,她的心會隱隱發酸。
這是嫉妒嗎?她怎麼可以嫉妒姊姊?
她好害怕自己此刻的心情,因為,這是一種罪不可赦的心情。
「喬心,從前我一直叫你為我報仇,此刻卻忽然放下仇恨,主動回到這王府裡來,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紅衣女子忽然說。
「姊姊昨日不是說……因為你已經原諒西誠王爺了嗎?」喬心一怔。
「其實,我此次進府,也是復仇大計的一部份。」嫵媚的花容流露狠毒的神色。
「怎麼?」她大驚,「姊姊,你……你還沒有原諒王爺嗎?」
「我怎麼可能原諒他?」哼笑一聲,「雖然我愛他極深,但也恨他極深,他讓我受了這麼多年的折磨,我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原諒他?老實告訴你吧,我此次進府,就是為了揭露一件驚天的大秘密,而這樁秘密,便是他納也亭風的死穴!」
秘密?什麼秘密?
喬心咬著唇,什麼話也不敢問,生怕一問,就會問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妹妹,我現在要對你說一個故事,你可想聽?」
她的心打了一個冷顫,看著那張邪笑的容顏,心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很想摀住耳朵搖頭……但對方似乎存心要強人所難,開始一字一句道出駭人的內容。
「妹妹,你可知道北梁國的公主名喚蕭妍?」
北梁國?怎麼忽然說起這個?喬心迷惑地凝眸。
「這個蕭妍,真是一個癡心的傻瓜,她八歲那年,與她母后的侄兒——即她的表哥在一起玩耍,當時,他們玩的是新嫁娘的遊戲,她扮演新娘子,而她的表哥扮演新郎,她用母后的大紅手帕當蓋頭,蒙在臉上,表哥騎著竹馬,前來迎娶她……」
這段敘述似乎帶領說話的女子回到了無憂的童年,她的眼裡閃現出一絲笑意。
「表哥揭下了她的紅蓋頭,看見她塗著圓圓胭脂的臉蛋,或許是那張臉蛋太可愛了,她的表哥湊過來親了她一下,她便以為表哥喜歡她,以為這一舉動是定情之舉,雖然那時她只有八歲,可是心裡便認定了表哥就是自己日後的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