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黎孅(黎奷)
只要品潔不接電話,Vince臉色就會陰沉下來,直到跟她聯絡上為止。
他對品潔說話的口氣,從一開始的溫柔,到後來的質詢,讓自己這個旁觀者都覺得,以前那個Vince又回來了。
那個總是想掌控一切,壞脾氣又沒耐性的Vince回來了。不是說他不在乎品潔,把品潔當作是理所當然的存在,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Vince,你……」會嚇到品潔的。
這話,可欣一直想對他說,到了嘴邊卻開不了口,因為姜聖偉不會讓人插手他的事,就算事關杜品潔。
「嗯?」他在飯店會議室裡,一邊拉扯領帶,一邊審視剛才簽下的合約。「機票訂了?」心思早飛回台灣,想見老婆。
這個案子,他「曾經」接過,但這次他被困在上海近一個月,卻跟他的經歷不符。
記得當時他很順利的簽了約,比預定時間還要早回台灣,但在事後對合約的附議不滿,認為他可以拿得更多,所以,當他有機會重來,他決定修正當時的判斷錯誤。
想不到事情卻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遲遲無法簽定這份合約,利潤談不攏,雙方僵持不下,一度以為他要失去這個案子了,但對方幾度回頭,與他合作的意願很高。
到了最後,他還是拿了下這份合約,但合約條例仍是他「過去」所定的。
「搞什麼……」看著合約的條例,姜聖偉忍不住暗罵。
他繞了一大圈,事情又回到原點,無法改變他認定的錯誤。
「可欣、小麥,你們相信人定勝天這句話嗎?」
「難說。」小麥收拾會議桌上的文件,一邊分神說:「沒有拚拚看,怎曉得敵不過?不拚啊,是一定勝不了老天爺的!」
「是嗎?」姜聖偉雙手顫抖,不禁想:他拚了命的結果,仍無法將利潤提升,繞了一大圈,還是用了當初他們一同討論出來的草約——這些時間都白費了!
會不會,他和品潔……他這麼拚命的不再犯錯,但結果還是一樣,她會對他失望,她要離婚,然後,她會死在他面前!
工作的挫敗,和現實的不可抗力,讓姜聖偉心力交瘁,害怕得全身顫抖。
他無法和命運作對,已注定的未來他無法扭轉,他會失去她……會失去她……
「我們什麼時候回台灣?」
「機票訂好了,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可欣看著姜聖偉,皺眉想著。Vince好奇怪?
「明天早上……」他等不了這麼久,他想見她、抱抱她,確定她安好的在他懷裡。
「Vince,你要不要先回房休息?這裡交給我跟小麥就行了,你看起來……」不太對勁。
可欣敏感的發現,似乎正有什麼煩惱困擾著他。那個困擾……會是品潔嗎?
他究竟在怕什麼?!
「那這裡就交給你和小麥,我現在去機場等後補回台灣。」他無法等到明天早上,他要現在回台灣。
「嗄?現在?!」可欣第一個反應是抬手看腕表。下午三點,他現在趕去機場,是有可能補到後補機位,但是——有必要嗎?
他向來很從容、臨危不亂,怎麼……
姜聖偉急驚風似的離開飯店會議室,匆忙回房胡亂收拾行李,電話交代可欣他們可以明天再回台灣後,便搭上計程車趕往機場。
「有需要這麼急嗎?!」可欣目瞪口呆,連阻止他都來不及。
歷經後補、轉機,姜聖偉回到台灣的家中時,天空泛著魚肚白,已是清晨五點了。
他風塵僕僕,眼白因疲憊而泛著血絲,下巴有新生未刮的胡碴,他站在家門前掏出鑰匙,看著掌心那顆粉紅色的半顆心鑰匙圈。
「品潔……」他聲音沙啞,顫抖的手將鑰匙插進鑰匙孔,扭開。
客廳留著一盞暈黃的小燈,是為他留的,他出差未歸,她仍保留這個習慣。
玄關的柴犬瓷偶,窗外的綠色盆栽,餐桌上的花瓶,廚房冰箱上的隨意黏……處處都是她的影子。
直接將行李丟在門邊,腳步一旋走向主臥室,輕輕扭開門把。
她就睡在他們的床上,寧靜的熟睡,抱著他的枕頭,純潔的睡臉就像個天使。
顫抖的指尖,輕輕滑過她的臉龐。
「嗯……」感覺到有人,杜品潔悠然轉醒,睜開迷濛的雙眼,將他的影像看進眼底。「聖偉,你回來了。」她坐起身揉著眼睛。「不是早上的飛機嗎?你——」
下一秒鐘,她被他擁進懷裡,緊緊抱住。
他在發抖,他在害怕什麼嗎?
她渾沌的腦子逐漸清晰,輕拍他的背,安撫道:「怎麼了?你很累的樣子。」
「我……」聲音梗在喉頭,他的心情……難以形容。「我想你,不能等,所以昨天先回來了。」
杜品潔聞言笑了,因為心滿意足而笑。「這樣啊。你身上都是汗味,我幫你放洗澡水,你洗個澡,然後睡個覺,好不好?」
「你陪我。」
「好……」她的心都要化了,看他急忙趕回來,就為了想念她,想見她,她有一種說不出的虛榮。
但是心中不免疑惑,他看著她的眼神,似乎多了點情緒,一種……她說不上來的感覺。
第九章
他真的好奇怪。
「聖偉。」
「嗯?」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杜品潔忍不住問了。
姜聖偉一連串失常的舉動,讓她不得不這麼猜測。
他管她,管得更緊了,越來越沒自由,尤其總會發現,他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擁抱她時身軀不時的顫抖著,似是在害怕。
甚至幾次她半夜醒來,都會發現他睜著眼看著她的睡容,久久不語。
「我怎麼會有事情瞞著你?」姜聖偉笑容僵硬勉強,「你多心了。」
「是噢……」杜品潔半信半疑。「聖偉,我們能不能聊聊?」她實在受不了,每天每天,她跟著他上班、下班,陪在他身邊,她唯一的用處就是他想見到她時,她就得在他眼前,讓他安心。
那她呢?她的意見呢?
姜聖偉看了看進度還可以,便放下手邊的工作,牽著她的手坐到辦公室的沙發上。
「怎麼了?」輕柔的將她的髮絲勾到耳後,顯出她清新的小臉。
「你最近很焦慮,有事情困擾你嗎?」
他微笑不語,雙眼凝視著她,鼓勵她繼續說。
「你有事瞞著我,聖偉,你老實告訴我,你不喜歡又珊,對不對?」
「沒錯。」他飛快的承認,「我不想看見她,也不希望你跟她再做朋友。」態度強硬。
她有一種受傷的感覺。「為什麼?你不喜歡我朋友也要給我個理由吧!難道你監控我、限制我的行動,都只是不想我跟又珊碰面?」
他的在乎之於她,是監控的手段?!為什麼她要曲解他的好意?!
「品潔,朱又珊這個女人,你要小心提防她。」他按捺住火氣,好聲好氣的誘哄。「她不適合深交,交朋友要慎重點。」
「你當我三歲嗎?!」杜品潔忍不住肝火上升。「我連交個朋友的自由都沒有?還得經過你同意?!」
「品潔,我是怕你被騙了,我——」他苦口婆心地解釋。
「你把我當成什麼?沒大腦嗎?我會這麼容易就被騙?!」
太看不起人了吧!把她當成笨蛋嗎?她很好騙嗎?
「品潔,你相信我。」姜聖偉說不出口。她曾經被牽著鼻子走,聽信那個女人的話,向他提出離婚說要過自己的生活……
然後就這麼死了。
她不會相信的,她沒有另一個時空的記憶,而他也無法將自己失敗的原因告訴她,因為那時的他是一個混蛋。
「那你做讓我相信的事啊!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什麼?!」杜品潔忍無可忍的吼問,「有什麼事情不能告訴我的?」
我怕失去你,我怕你死——可他開不了口。
「相信我,求求你,不要再跟朱又珊碰面了,她說的話都不要相信。」他只能這麼告訴她,希望她全盤信任。
他努力想遺忘那段「過去」的,但這幾日以來,他不斷夢見她倒在血泊裡的模樣,沒有生命跡象,沒有呼吸,胸口不斷的湧出鮮血,染紅了她一身。
閉上眼睛,他都會看見令他心碎的畫面,她的靈堂,她的遺照……
「你不能永遠綁著我。又珊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不能……試著接受她嗎?」
「絕對不可能!」提到朱又珊,他理智全失的握著她肩膀,俊顏扭曲。「不許你跟她有任何接觸,我不許她來破壞——」話說到一半,姜聖偉住嘴。
差一點就說溜嘴,差一點點。
「破壞什麼?」杜品潔追問:「聖偉,你有事瞞著我?」
「什麼都沒有。」他不說,怕說了會變成真的,他和品潔又會被那女人破壞一次。「你別多心,聽我這一次,好嗎?」
「我很想相信你。」她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陌生。「我很想,真的。」但他明顯瞞著她很多事,讓她無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