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陽光晴子
他想不透,這事透著詭異,所以這會兒,就在他左思右想,又看到杵在客棧後的小花園的小個兒時,他莞爾一笑,直接走過去。
走近她,才知道她正在發呆,「小個兒。」
突如其來的一聲,讓陷入思緒的薛邑月嚇了一跳,定了定神,這才看到許昱站在她面前,她回以一個溫柔的笑意。
唉,真是的,主子搶了個好位子,要不然,這種溫純善良的大美人,他也情難自禁。「你在想什麼?」
她欲言又止,但還是幽幽的開口,「最近公子很少跟我說話,你發覺了嗎?」
「我又不是瞎子、聾子,當然發覺啦,是不是你哪兒惹了他?」
「我也這麼想,可公子還會陪我下棋、聽我彈琴──」
「噓!」他突地打斷她的話,再朝她使使眼色,她順著他的眼神轉身看過去,就見到身著圓領紫袍的司宥綸正朝他們走過來。
「別說我沒幫你,多餘的人先閃了!」許昱自我打趣,快步的越過主子,笑嘻嘻的走人。
司宥綸看著她,她也看著他,美眸中有著再也掩飾不了的濃濃落寞。
他應該無動於衷,應該視而不見,因為他鐵定會辜負小個兒的深情,但他卻仍脫口而出,「怎麼了?」
一句關切的話語讓薛邑月的眼眶頓時一紅,心也酸了起來。這半個月來,他幾乎不曾再以這種關切的口吻跟她說話。
「怎麼哭了?」
她低頭又搖搖頭,晶瑩淚水卻滾落眼眶。
「小個兒?你人不舒服?」見她掉淚,他頓時慌了手腳。
她哽咽,「不是的。」
「那你為什麼……」
他愈問她的淚水掉得愈凶,「我以為我惹你生氣了,我以為我讓你討厭了,所以雖然天天見面,你卻不願跟我說話……」
司宥綸一聽,深吸口氣,心情更為凝重。教他如何說呢?她如此美麗溫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有一個仍不願向他啟齒的傷心過往,甚至她的孤兒身份……這種種都讓他不由自主的對她產生了更多的憐惜、更多的情不自禁,但這樣的動念、這樣的動心,定是折磨啊。
他望著淚如雨下的她,壓抑住想將她擁入懷中安慰的感覺,輕聲說:「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有心事。」
「我可以也願意為你分憂解勞,你可以──」
「小個兒。」他的聲音突然一沉,他不能再讓她深陷下去,她會更痛苦!
一見他的臉色變得更為嚴肅,她的心一揪,益發感到不安起來。
「我們出去走走。」
「……好。」
兩人步出客棧,外面的大街上行人熙來攘往,兩旁有古董行、綢緞行、茶坊、瓷器店、中藥行,一些攤販也沿街叫賣,情景看來好不熱鬧。
但薛邑月無心瀏覽,她知道他並非單純帶她出來走走的。
「小個兒?」
她邊走邊抬頭看他,那張俊顏上的凝重也未曾消褪。
「你知道,這世上有很多種人,有些人相見不相識、有些人相遇了,有緣相聚卻無緣相知,但有些人得老天爺眷顧,得以相遇相識相知,然而,有時候,緣起緣滅,卻又半點不由人。」
他是在暗示什麼?
「我不知你的過去,但參與了你的現在,像個大哥一樣的照顧你──」
「大哥?!」她頓時停下了腳步,錯愕的看著他。
他閉了閉眼,點頭,「所以,我要跟你說的是,人生有許多的未知,有許多的可能,不該把心思放在無謂的事上,那是浪費生命。」
意思是把她的心思放在他身上就是無謂的事?!薛邑月臉色更加蒼白。他是在暗示他的心事就是她,是她無法掩飾的傾心造成他的困擾,所以他必須小心翼翼,不跟她說太多話,免得她誤會,讓她愈愛愈深,無法自拔,成了第二個何香蓮?!
「我聽懂公子的意思了。」心沉甸甸的,從來沒這麼難受過。
「嘿,主子真是偏心,出來走走也沒叫我一聲。」許昱突然從兩人身後冒了出來,還怪聲怪調的埋怨。
司宥綸沒有點破,他早知他偷偷的跟在他們身後,所以這一路上自己跟小個兒說了什麼,他是一字不漏的全聽進去了。
「小個兒,那兒有我最愛吃的豆腐腦耶,主子討厭吃,你陪我去。」許昱也不管她的意願,逕自拉著她的手就往前跑。
司宥綸看著兩人的身影,淡淡一笑。也好,許昱懂得轉換她的心情,這小子成熟不少。
「我不想吃。」薛邑月硬被拉到攤位坐下,但她一點胃口也沒有,一雙眸子仍盯著消失在人群中的男人背影。
「甭看了,我都看不見主子了,你看得見?」許昱將豆腐腦移到她面前,「吃吧,天涯何處無小草,主子早被訂走了,你別怪他,他絕對是為你好。」
她一愣,「你怎麼──」
他尷尬一笑,笨!這下自露馬腳了。「哈哈哈,快吃快吃!」
她也感到困窘,便低頭喝了一口豆腐腦,原本就冰冷的心,此時更是凍得發寒。
自從司宥綸將話挑明了說後,薛邑月在面對他時反而感到不自在,整個人變得更靜了。
今天,他們來到一個叫青東縣的地方,遇到了一群剛自私塾下課的學子,其中幾人正吟著《中庸》裡的一段,「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老天爺,那麼多個『知』,念得我頭都昏了!」
許昱仰頭一翻白眼,但想了想,又意有所指的看著主子跟小個兒,「若讓我成了『先知』,看看月老有沒有忘了綁線,那就好了。」
司宥綸跟薛邑月都沒有說話,最近兩人像在比賽誰當悶葫蘆當得最稱職,最可憐的就是許昱,他有許多時間都得自問自答,不然,他們這三人行就像處在冰山裡一樣,冷得老教人發抖。
他們住進了一家客棧,因為有兩個悶葫蘆在,所以許昱作主要店小二把晚餐擺到三人房門外的一個小花園裡,至少這兒頭頂上還有夕陽餘暉,樹上還有小鳥叫,晚一會兒還有夜蟲合唱的夜曲,怎麼樣都比兩個悶葫蘆要好嘛。
只是三人靜靜的用餐,許昱卻邊吃邊歎氣,因為天空沒一會兒就黑了,店小二雖提了油燈來,但這會兒鳥也不叫,夜蟲還沒起床,也沒叫,那那那……只能他叫了。
「咕咕咕卡卡卡……答答答……」
「你幹什麼?」司宥綸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厚!主子,你總算出聲了,我以為你跟小個兒的喉嚨都出問題了。」這話挖苦意味濃厚,薛邑月只能尷尬一笑,但司宥綸只是抿唇。
「主子,你說那個邑月公主是不是故意整我們?!我們這會兒離江南也沒幾天路程了,難道她真的在那裡等我們,再慢慢的跟我們踱回長安城去呀?」
司宥綸沒有回答,因為他也沒有答案。
至於薛邑月,她的頭垂得更低了。離江南近了,這該是好消息,代表她離家更近了……
見主子都不應聲,嘴巴又像糊了膠,許昱乾脆轉向嬌滴滴的好夥伴,「我告訴你,邑月公主絕對要倒大楣了。」
她?!她害怕的抬頭,「怎麼說?」
「我家主子有個嚇死人的稱號叫鬼見愁,你不知道吧?」他故意做了一個恐怖的大鬼臉,「所以,一旦她自動上門後,我家主子一定會『好好的』感謝她,謝謝她讓他像個大笨蛋一樣帶著我這個小笨蛋浪跡天涯。」
薛邑月想也沒想的就問:「好好的是指什麼?」
「讓她上刀山,下油鍋啊!這是我家主子最在行的,你以為鬼見愁的封號從何而來啊?」許昱裝出一臉猙獰。這話也是他故意胡謅,想拐主子多說點話嘛。
不過司宥綸顯然知道他的用意,當這是玩笑話,因而保持沉默。
但薛邑月哪裡明白呢?一陣戰慄馬上遍及她全身。原來、原來……太可怕了!
她難以想像這麼好的一個人會……難怪,她怎麼也想不透司宥綸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令人聞之喪膽的封號……
「喂,你幹麼嚇成這樣?你又不是邑月公主。」瞧她的臉白得跟紙沒兩樣,許昱受不了的搖搖頭。
心猛地跳錯一拍,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虛弱的低喃,「是啊,好在我不是。」
這一晚,她輾轉難眠,認真考慮是不是該離開?
晨曦在天際劃上一道光,薛邑月的心中已有答案了。
在她梳洗好,走出房間後,就看到司宥綸跟許昱已坐在客棧靠窗的位置,桌上也已備好早點,顯然是在等她一起用餐,她向兩人點點頭,一入座後,便將自己的決定說了。
「噗!」許昱才剛入口的一口粥都還來不及吞下,就全數噴出來,一整桌的早點也全遭殃,但他沒空理會,瞪著連忙閃開臉的美人兒問:「你不跟我們走?!」
司宥綸也閃得快,沒被他的粥掃到,但若有所思的黑眸緊盯著坐在身邊的小女人,一見她點了點頭,他的心驀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