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湛露
「哎呀,你稍坐,我去燒水。」小桃紅不知道從哪裡翻找出一個茶壺,跑到樓下的小溪邊接了些水回來。
君亦寒忍不住問:「你知道這溪水裡面都有什麼嗎?」
「有什麼?」她眨眨眼,「小魚?」
他道:「這附近的村婦都在這條溪邊洗衣,孩童在這裡洗澡玩耍,高興了也許還會在這裡留下一些童子尿,更不要說那些牲畜是否也在水裡排泄過……」
「別說了!」她驚得將手中的茶壺差點摔到地上,用雙手摀住口鼻,「難道我以前喝的都是這麼髒的水嗎?天啊!」
「你以前常住這裡?」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這竹樓雖然精巧,又在密林深溪中,別有洞天,但並不是人常住於此的好地方。萬一颳風下雨,這竹樓就要遭殃了。
她回答他,「只有來東川的時候才會住在這裡,也不是常住,有時候我……我們小姐會在東川城內給我安排別的住處。」
「你們神偷門的人呢?」他又問,「那天在府外吹著哨子找你的人,也和你住在一起?」
「他們另有住處。」她趴在窗邊向下看,「這裡是不是太冷清了?我每次到這裡來,都覺得好寂寞,後來找來了藍翎和白雪,寂寞了就和它們說說話,心裡就舒服一些,不過,鳥兒再聰慧,也比不上人。」
「所以就去騷擾我?」他揶揄一句。
她回眸一笑,「你雖然是塊石頭,但好歹能聽懂我的話,不是嗎?嗯,再說,是小姐讓我去找你的,我又怎麼敢不去呢?」
「你原來是那麼聽話的人嗎?」他的話中似乎另有所指,「據我看來,神兵山莊上上下下都管得極為嚴格,你這樣脾氣性格的人,是他們當中的異類吧?」
她的眼波流轉,避過他的問題,重新看著樓下正在翩翩起舞的仙鶴,笑道:「你看白雪多會討人喜歡,知道有客到此,所以就跳舞給你看。」
「也許它只是在討主人的歡心。」君亦寒淡淡說:「上次我來時,它對我沒有這麼熱情。」
「鳥兒可不會像人那麼勢利眼的,」她忍不住替自己的寵物辯解,「它們的舉手投足都是出自本心,而不是故意演給人看。」
「可你剛剛還說它們是『討人喜歡』,」他再駁回去,「這個『討』字,不就有討好的意思嗎?」
「我……」小桃紅頓時語塞,「哈,看不出石頭伶牙俐嘴起來還真的是很厲害呢。」她歎口氣,「本來想烹茶給你喝的,既然你說這水不能用,我的手藝是展露不出來了。」
君亦寒看到竹樓的旁邊還有一邊樓梯直通樓頂,便走了過去,一步步地蹬到頂層,原來在竹樓的最上面是一個小小的平台,此時陽光和煦,風也很清涼,這青翠的竹樓平台引誘得他心中有些蠢蠢欲動。
小桃紅一轉眼發現他上了樓,急忙也跟了上來,卻見他平平地躺在平台上面,全身都沐浴在陽光之中。
「哎呀,你不怕髒嗎?」她笑道,也靠在他的身邊躺下。「沒想到讓你也發現了這個好地方,以前我最喜歡躺在這裡,尤其是下雨的時候。」
「下雨?」他闔著眼,疑問出聲。
「嗯,聽著雨滴敲在竹板上的聲音,叮叮咚咚的,很好聽。雨水打在身上,雖然冰涼,但是不會冷透人心,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愉快,當雨水浸透了衣服,打濕了身體,所有的不快都可以暫時忘記。」
「放縱。」他幽幽地吐出兩個字。
「什麼?」她用手肘支起頭,側過身看他,「你說放縱?」
「你在放縱自己。」他說,「是因為神兵山莊管教得太嚴了?」
「也許吧。」她一笑,「難道你不曾想讓自己放縱一次?」
他沒有回答,卻又想起白毓錦曾對他說的那個詞——縱容。
他不曾放縱自己,卻曾經縱容過別人。是因為心中也渴望放縱,卻深知沒有這樣的機會,所以才轉而去縱容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小賊?
從她的身上,他看到的是她的頑皮活潑,還是她所擁有,但他卻不能有的那些氣質和性情?
思緒有些亂,可能是陽光太過暖洋洋,才會讓人的大腦遲鈍起來吧!他不願意想了,卻忽然又感覺到她的小手正悄悄地爬過來,拉住他的。
他將手抽回來一下,又被她不甘心地握住。
「在你家我都被你抱過了,在這裡你讓我握握手又怎麼了?」她抱怨道。
太陽大概熱起來了吧?他的臉上開始滾燙了。
又聽到她驚呼一聲,「君亦寒,你在臉紅?」
「是你眼花。」他冷冷地頂回去,還好一直是閉著眼,所以不用看她大驚小怪的表情。
然而她可不甘心放棄這個話題,依然叫道:「可是你的臉真的很紅呢,好像還熱熱的,該不會是病了吧?」她的另一隻手居然不怕死的蓋住了他的臉頰,「好燙!」
猛地,他將她的手打到一邊,側過身,以背對著她。
她不氣餒地將身體再撐起來,偏要看到他的臉,還笑著在他的臉頰上畫圈,說著,「君亦寒,你的皮膚又白又光滑,睫毛也長長的,要不是鼻子這麼挺,乍看有點像女孩子,不過你的眉毛很英氣,就是以後不要老是皺著,會顯老的……」
他陡然睜開眼,一把抓住她的手,直視著她,很認真地說:「別鬧!」
四目相對,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靈動如水,偶爾閃過的波光就像是水裡的小魚游來游去。
這麼近的距離,他又是這麼認真地盯著她看,她就是臉皮再厚也承受不住,急忙垂下眼瞼,嘀咕了一句,「一個大男人,好小氣的樣子。」
「哼。」他鬆開手,又閉上眼。也許真正不敢對視的人是他自己呢?他只覺得胸口一陣緊窒,彷彿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
「君亦寒,」她又在叫他的名字了,但是這一回帶著遲疑,「問你個問題行嗎?」
「你不是一直在問?」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能夠忍受這聒噪如麻雀的女人待在身邊,是他有自虐傾向嗎?
「君亦寒——」她拉長了聲音。
他不耐地說:「有話就說。」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她赫然大膽問出,幾乎是豁出去的架式。
他的心頭一顫,沉聲道:「問的什麼胡話?」
「沒說胡話,不喜歡的女孩子,你會摟到懷裡嗎?」她居然步步緊逼。
他歎口氣,乾脆裝聾作啞,閉緊嘴巴就是不回答。
「你說啊!」她用食指在他的後背撓了撓,他的後背立刻一縮。
他的反應讓她覺得有趣,又湊過去撓了撓他腋下,他忍無可忍地翻身而起,將她的雙手猛地攥握在一起,低喝道:「再鬧我就惱了啊。」
「你惱啊,我看你惱了會是什麼樣的?」她巧笑嫣然地歪著頭看他,「我記得你曾經說過,當你要忘記我的時候,我連你窗前的白雲都不如,那你現在的樣子又怎麼說?」
「你不提我倒忘了,」君亦寒忍不住哼道:「當初我問你是不是神兵山莊的人,你抵死都不認,說起來,我現在對你是很客氣了。」
「別別,別生氣。」小桃紅還真怕惹惱了他,忙笑著賠罪,「你知道我當時為難嘛,沒有小姐的命令,怎麼敢隨便把自己的身份到處宣揚?」
見他還是不吭聲,她咬咬唇,「要不然,我吃點虧,賠你一件東西。」
「你賠我?」他不由得回頭,「你有什麼可賠我——」話音未落,最後一個字突然被人掩住。
他呆住,只覺得她柔軟的唇瓣正暖暖的貼在自己的唇上。這丫頭在做什麼?光天化日的,居然敢對他做這種……這種……有礙風化的事。
但是……他卻不想停止她大膽的舉動。在最初的驚詫過後,他心底飄起的卻是一層喜悅和感動,因為他能感覺到她心跳的狂亂,也能感覺到她臉頰的火熱。
其實她和他一樣,緊張著,又喜悅著吧?
就在這淡淡的暖流流過兩人心底之時,突然間,從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音,這哨音長而急促,君亦寒感覺到小桃紅的唇顫了一下,兩個人的身體乍然分開。
她的臉色由酡紅變得蒼白,停了半天,囁嚅道:「我們山莊的人好像來了。」
「他們在叫你?」他凝視著她的臉,「他們怎麼知道你在這裡?」
「他們不在附近,也許在十幾里外,但是我必須立刻回應,否則就會惹來大禍。」她苦澀地一笑,「看來你們君家我是無福再住了。」
她抽身要走,君亦寒反握住她手腕,「你怕司馬青梅嗎?」
她背對他,垂著頭歎道:「她是小姐啊,小姐的話誰敢不聽呢?身在神兵山莊,生死都不由自己,就好像你在君家,做事也由不得你自己。」
他一怔,握緊她的手鬆了些,她趁勢將手抽回來。
「君亦寒……」她緩緩地問出剛才那個問題,「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