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惜之
考慮三秒,她開口:「我姨婆住台東,每年四月,滿山滿谷的金針花開,美不勝收。阿姨、舅舅不住老家了,他們到都市發展,可不管走得再遠、再久,只有回到家鄉那刻,心才感覺平安。」小慧說。
「家鄉是人類的根,感情是切斷不了的。」他同意。
「對,我大哥說每當他心慌意亂時,想到家裡綠油油的稻田,心情就自然而然平靜。他說,要是有工作機會,他願意選擇回鄉。」
「你呢?」
「我?」
「你也想到大都市工作?」
「也許吧!不過我要是當總統,我就來搞個大遷都,把總統府搬回家。」
她突發奇想、他大笑,一個總統的願望,不是國泰民安、不是民生樂利,居然是把總統府搬回家,真讓她當總統,台灣前途堪憂。
「你呢?」小慧問。
「不知道,沒想過。」
他的未來,外公早已規畫好,他要他到美國念大學、研究所,然後進家族企業上班。
他想配合嗎?他不曉得自己適不適合當商人,不知道有沒有領導能力,唯一確定的是,離開台灣……看一眼小慧,他不捨。
「姨婆希望孩子留在身邊,不希望他們去競爭或賺大錢。」
「老人家怕寂寞?」
「不全然是,姨婆篤信道教,相信無慾無為才能獲得真幸福,她常掛在嘴邊的話是:屋寬不如心寬,錢多不如歡喜多。」
「很有哲理的話!」他歪歪頭,靠到她肩上,高度剛剛好。
小慧推開他的頭。搞清楚!這裡是教室,不是飯店。「下次帶你去姨婆家,我相信滿坑滿谷的金針花會引發你無限想法。」
「約定了,下個春假,我們一起去。」
「要去的話,你得謹記,千萬別觸犯姨婆的禁忌。」小慧叮嚀。
「什麼禁忌?」
「姨婆認為人間最大罪行是殺生,認為就算是小蟲子也有生存權,所以他們到現在還在用蚊香趕蚊子,不用捕蚊燈濫傷生命,家裡螞蟻登堂入室,他們用肥皂水驅離,不會趕盡殺絕。」
「在我看來,最大的罪行不是殺生,而是偷竊。」歷行辯說。
「偷竊比殺生更嚴重?」小慧輕嗤一聲,不以為然。
「偷竊是萬惡淵藪,所有的罪都源自於偷竊。殺人,是偷走那個人被親人朋友擁有的權利;說謊,是偷走世人知道真相的權益;舞弊,是偷走正義公理。」他側眼望她,等她回辯。
「依你的說法,我認為剝奪才是萬惡源頭。戕害別人的意志,是剝奪人們的自由意識;傷害生命,是剝奪生命活下去的權利;偷竊,是剝奪別人擁有的權力。」揚眉,她不是辯論低能兒。
他笑開。「游穎慧,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生。」
「瞧,你剝奪了我自卑的權益。」
她大叫,他大笑,感覺飛快竄升。
第四章
小慧和鈞璨順理成章熟了起來,因為他的主動、主動再加上主動。
偶爾,在點點的堅持下,小慧和希壬、鈞璨、點點出門,點點說,這叫培養感情,她一再保證,宋希壬是品質優秀的好男人。
希壬喜歡她嗎?並不,小慧認為他喜歡諷刺她,比喜歡她更多。
在點點要求下,希壬不得不送小慧香水。送禮時,他不忘提醒,別在鈞璨面前噴,香水不是用來投資她勾引別的男人。
被點點逼著送餐點時,希壬會加上兩句,別吃太飽,精力旺盛的女生費洛蒙多到嚇人。
小慧不想理他,他偏常出現她眼前。挑惹她,成為希壬的最佳娛樂。
相較之下,小慧喜歡待在鈞璨身邊,即使是一句句鬥嘴,也能鬥出兩人的笑聲。
沒錯,是笑聲,不笑的小慧開始發出笑聲,愛發呆的小慧在他面前不發呆,情況是怎麼發生的?她不太清楚,她頂多是……妥協再加上一點點的順其自然。
小慧用鈞璨給的鑰匙進到他家,先到廚房拿兩瓶德國冰山礦泉水,再走入書房,按舊習慣,搬十幾本書疊到沙發邊,根據經驗,只要在晚上十點鐘前走人,她碰到希壬的機率不高。
抽出紅翻天的KiteRunner,坐入大號沙發裡面,小慧進入閱讀世界。
這是本好書,才讀兩頁便欲罷不能。她專心得沒發覺門開門關聲,沒聽見鄰房有個男人脫衣洗浴,當她發現眼前站了個只在下半部圍浴巾的裸體男人時,尖叫已不足表達驚嚇。
她保持鎮定,倒抽氣、吐氣,別開臉,努力憶起先賢古訓。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男人不是好禮物……」她喃喃自語,曲解聖賢的「禮」。
把他比作禮物?那麼是不是天上掉下來那一個?希壬撇開嘴角,曖曖昧昧地回了句:「相信我,我絕對是精品。」
湊近小慧,他惡意地將她鎖在自己和沙發間。
「走開!」她拉高音調,考慮要不要用貝齒在他肩膀印製化石。
「別害羞,我們是男女朋友呀!」
想起點點的一廂情願,希壬苦笑。點點常問他,和小慧的感情跑到幾壘?哪知她的好友不愛跑壘,只愛欣賞男人在壘包上轉圈圈。
「你想太多。」小慧手腳並用,企圖把他推開。
然而,她雖在女人群中鶴立雞群,但在一百九十幾公分的男人眼裡,她頂多是只發育良好的小母雞。
輸了!除踢倒腳邊的十幾本書之外,她沒本事把大象從身前推開。
不過這聲巨響,引起門外鈞璨的注意力,下個十秒,他衝進書房,拉開希壬,插入兩人中間。
他冷臉問希壬:「你在做什麼?」
「我剛從巴黎參加時尚周回來,正向小慧展示今年最新流行!人皮大衣。」他嘻皮笑臉,吊兒郎當,沒把鈞璨的怒氣放入眼底。
「把衣服穿上。」鈞璨惱怒。
「你怎知小慧對人皮大衣不感興趣?」
希壬繞個彎,又要去挑釁小慧,但她比他更快,躲到鈞璨身後。對付恐龍的最佳方法,就是躲到另一隻恐龍身後,等待他們自相殘殺。
她是小人,她知道。
「我不喜歡這個顏色,顏色再加重點會更好。」小慧在鈞璨身後探出頭來耍嘴皮,取笑希壬是白斬雞。
「不要開玩笑。」鈞璨滿臉嚴肅,把她推回安全區。
「OK!找知道了。規則七,游穎慧滯留期間,我得保持衣著光鮮。」希壬高舉兩手,投降,退出書房。
鈞璨為小慧量身打造許多規則,要求希壬遵守。東西用完要擺回原處、書房的書不可以碰觸、冰箱玻璃瓶裝的德國冰山礦泉水是小慧專用,不能偷喝……等等等。
「不必,有穿小褲褲我就能接受。」小慧自鈞璨身後嗆聲。
「游穎慧。」鈞璨轉身制止她。
扯扯唇,不以為意,小慧彎腰把書本搬起來。
「這麼晚了,你怎不回家?」
那麼明顯的事還用問,除了滿坑滿谷的書,還有什麼能留住她?
但她東拉西扯,說些無聊話:「我在尋找三一九槍擊案的元兇,我逮到他了,沒想到你衝進來,讓他有機會畏罪潛逃。」
「我是認真的。」他接手她的書,拉著她,用「白歷行拉法」,把小慧帶回她家。
才進客廳,他便開門見山問:「你有意思和希壬交往?」
她看他,沒回答。
他嚴肅認真的表情讓她想起另一個男生,他十七歲,認真起來的時候,有三十歲男人的沉穩。
「這不是你和點點希望的?」怎麼還來問她?
不,他從沒希望過,他知道希壬無心、知道點點過度熱情,更知道她和希壬不會成局,要不是晚上希壬的表現過火,他不會突如其來問上這樣一句。
鈞璨說:「希壬是我的表哥,身世有點複雜,你想聽嗎?」
「閒著也是閒著,聽點故事也不錯。」她坐進沙發裡,他跟著坐到她身邊。
「他父親是我外公外遇對像生下的孩子,當年舅舅的母親帶著舅舅遠走高飛,獨立扶養兒子,之後舅舅結婚,生下希任,遺憾的是,不久舅舅和舅媽因病去世,希壬等於是他祖母養大的。
幾年前,希壬年事已高的祖母找上外公,一直以為自己沒兒子的外公高興極了,馬上將希壬和他祖母接回家,並希望希壬進入公司擔任幹部。
這事對我外婆而言,是重大打擊,外婆只育有我母親一個女兒,她沒道理反對希壬加入大家庭,但步入晚年才發覺丈夫不忠,情何以堪?幸而有我母親和點點扮演中間人,慢慢搭起外婆和希壬祖母的友誼橋樑。
希壬是不願意搬到我們家的,他覺得那是寄人籬下,對於外公的安排,更是處處對抗。他吊兒郎當、漫不經心,完全不理外公的精心栽培,他玩女人,結交過的女朋友如過江之鯽,我母親取笑他,把那些女孩全娶進門,我們家不旦可以上演紅樓夢,還可以組聯合國。」
為何告訴她這些?想嚇退她對希壬的感覺?他白費力氣了,因她對希壬沒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