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吉兒
「你要做木工?我也過去看看吧。」
芳菲進了工作室。雖然她喜歡做木工,但畫的設計草圖總是優於實際操作。她一手握著鐵錘,一手拿著釘子,望著設計圖,愣了老半天。
「怎麼了嗎?」雪若琳看到她一臉愁眉苦臉,湊過來問道。
她指著草圖,正準備說一堆執行面的問題,但雪若琳才聽了兩句,便拿起鑽孔機,在木條上釘了幾個洞,把木片擺上,將螺絲鎖上。原本用想得很簡單、用做的很困難的木椅,立刻從問題百出變得完美無比。
芳菲試坐了一下,哇,這椅子還很堅固哩!不搖也不晃。
「媽,我從不知道你會用這些工具!」
看著雪若琳戴上護目鏡與粗棉手套,繼續製造其他椅子,她佩服不已。現在回想,那個搖搖晃晃的衣帽架大概也是她修好的。
她大概是不好意思說吧,畢竟這跟她的形象太不合。
「人年紀大了,總會長一些見識。」雪若琳不甚在意地回道。
是嗎?芳菲看著母親握著電鑽時認真專注的表情,益發覺得她這架式看來不像生手。她連忙拿出油漆,為新椅子刷上底漆,兩人專注於木工,都沒說話。
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她說:「我們去喝點檸檬茶吧,我渴了。」
雪若琳脫掉手套,摘下護目鏡,有條有理地將工具收好,掃清木屑,直到工作室恢復原狀,才跟她回起居室。
她端出冰鎮檸檬茶,母女一起坐在早餐檯上休息。
她想,母親大概有什麼心事,才需要藉由勞動來宣洩吧?
「媽,你……有話想跟我說嗎?」
雪若琳搖頭。
「我看到了一些無聊的……雜誌。」她試探著開口。
「既然知道無聊,以後就別再看了,傷眼力。」雪若琳還是一貫的冷。
「那是有關老……呃,父親的一些,嗯,「負面報導」。」她相信,母親不會不知情。
雪若琳沒說話。
芳菲鼓足了勇氣。「我們要不要談談?」
她一向是最好的聆聽者,知道很多引人傾吐心事的技巧,但是面對母親,說什麼她都覺得很困難。她不知道此刻使不出招數的原因是什麼,是怕自己問了,就必須面對家庭的分崩離析,還是怕完美冷靜的母親不再完美冷靜?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知道,父母不相愛也不親密,父親在外始終有些無傷大雅的小桃花。但是離婚?因為第三者介入,父母要離婚,而她可能會多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媽?
即便已經成年,她都不認為自己能夠毫不在乎地迎接這種衝擊。
「沒什麼好談的。」雪若琳始終不改的淡定,讓芳菲鬆了口氣。
想必母親還是有辦法解決,所以才會如此冷靜吧?
她不禁義憤填膺地開罵:「那些八卦小報太離譜了,居然說你「生那麼多女兒,才拚出兒子來」,還有什麼「力保趙夫人寶座」,這些傢伙一定是沒被人告到當褲子過…」叫凱恩去告死他們!
「報上說什麼都無所謂。」
「也對,重要的是老頭說了什麼。」芳菲小心翼翼地問:「他向你解釋什麼了嗎?」
雪若琳沉默了好半晌,終於推開椅子,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哎呀,誤判!她以為母親沒說什麼,心裡可能不在乎,但現在看來,她在乎得緊。「媽,我送你吧。」
「不必,幫我叫輛電召車。」
「還是我送你吧。」在車上,她們還可以聊聊,她發誓,這一次,一定努力挖出母親的真心話。
「不用了,免得八卦小報的記者轉而盯上你,這不好。」
這是生平第一次,芳菲真切感受到母親對她的包容與保護,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太任性,總想逃開家族、永遠只想到自己。
「盯上我也無所謂啊。」她熱血地叫出口。
雪若琳看了看芳菲身穿的家居服,歎了口氣。「還是別了吧,別讓更多新聞讓你父親煩惱。」
芳菲傻住。為什麼直到這個時候,飽受小報羞辱訕笑的母親,還要為父親著想?為什麼?
她看著母親離開的背影,發現自己對她根本一無所知。
第9章()
佈置好一切,芳菲按照之前的計畫,開始聯繫老朋友來小窩裡玩。第一號訪客就是她研究所時期的室友妮娜。
妮娜最近正好到紐約來受訓,雖然規定要住在公司的受訓中心,但她一周可以出來兩天透口氣,芳菲便約她到家裡來,重溫舊夢。
但……
芳菲下樓,來到起居室,歎口氣道:「凱恩,拜託你回你家去,好嗎?」
「怎麼了?」他本來躺在沙發上休息,此時揉著眼睛坐起來。
可惡!他揉眼睛的模樣看來好無辜,害她覺得踹他出門,自己好可惡。
「我跟妮娜想要Woman\'stalk。」
「那你們就聊啊,我記得我沒插嘴過。」他抬了抬眉毛,沒意思要妥協。
「但是,你人在這裡呀。」芳菲跌進另一張單人沙發。難道男人不懂,女人喜歡結黨營私,聊八卦、說廢話嗎?
他認真地指正:「錯,我在一樓,你們在二樓。」
「我們以前可以一邊聊,一邊逛每個樓層。」更別提穿著浴袍,就可以四處晃來晃去。女生宿舍,男人止步,很悠哉的。
「請容我提醒你,這裡不是購物中心。而且也只有兩層樓加一個小閣樓。到底有什麼好逛的?」
「對,但我們還是可以一邊講私房話,一邊敷著面膜,一邊下樓來烤蛋糕,吃冰淇淋配紅酒,如果這時一樓沙發上睡著個男人,那就行不通了。」
「蛋糕、冰淇淋配紅酒?那樣搭配太不健康。」
「重點是我們高興。」她重重歎了一口氣。「凱恩,你這樣,會搞得我沒有朋友。」
「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會壓縮對方的生活空間,彼此都要經過協調。」
「問題是,我們並沒有「在一起」。」他們只是偶爾「睡在一起」。
這是另一個煩心的問題。
她千叮萬囑,叫凱恩今晚別過來了,誰知他不但來了,還帶了燒烤食材與大型烤肉爐。烤肉爐霸佔了她的後院,昭顯他的存在與地位。一個家,擁有烤肉爐的八成是男主人。喝,敢情他以男主人自居了?
「所以,我才在努力,你沒看到今晚吃飯時,我對妮娜表現得多親切嗎?我的BBQ手藝還不錯吧?」
「是不錯。但,我不想要這樣。凱恩,這是我的家,我非常懷念以前在外地唸書的時光,我希望當我的朋友來訪,我能夠與她們充分相聚。」
「但現在,你已經不是在「唸書時代」了。」他對她不肯往成熟階段跨一步,感到無力。
「沒錯,所以我才想要重溫舊夢。」芳菲忍不住抱怨。「除此之外,我完全看不出你壓縮了你生活中的什麼,我只看到我一直在節節敗退。」
而且她很煩惱,每次雪若琳來,她都好怕他會突然從樓上走下來,或者母親忽然一時興起,想到二樓去看看。
更怕的是,如果母親決定臨時留宿,那更是惡夢一場!她得把他偷渡出門……但他老是選擇另外一種躲避的方式,就是直接睡進她的香閨,而且一整晚不安分,害她在情慾狂喜中,一顆心還要七上八下的。
「你不覺得我壓縮了我的生活空間?」他眸底閃過一絲黯然,欺近芳菲。
幹嘛瞪她啊?「我看不出來。」
他壓縮了什麼?不如說他改變了什麼!!
他變得死皮賴臉,不管她怎麼趕人,他厚著臉皮也要留下來。
他不懂為什麼她的規矩一大堆,尤其不准他在雪若琳面前出現,彷彿他們一碰上面,就會發生什麼可怕的災難。
他必須把座車停得很遠,再信步走過來,走路最好彎腰駝背加低頭,還要戴帽子、拉高風衣領,萬萬不能引人注意。
他談過幾次戀愛,以前都沒這麼委屈過。芳菲好像把他當成是見不得光的壞東西,硬要把他塞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就對了。
「看不出來?」他冷笑一聲。「那好。」
他也是有脾氣的,老是被當作上不了檯面的男人,他也會火。
他收了收東西,一副準備要離開的樣子。
芳菲傻住。這次這麼好說話?「你在幹什麼?」
「讓你有自己的時間,做你想做的事,或你的姊妹淘想跟你一起做的事。」雖然內心不爽,但他的語氣依舊平靜。
「喔。」她呆呆地看著他迅速地打包。總覺得他的爽快好像帶了點兒火氣,但……她的要求並不過分哪!
「我走了。」三兩下,走得乾淨溜溜。
芳菲傻住了,待在原地,看著他隨便一擺手,拉開門,走出去,關上門。他關門的力道很小,小到讓芳菲有瞬間的安心……他並不是負氣離開的。
但,為什麼之前怎麼攆他,他都不走,現在卻走得挺乾脆的?芳菲傻傻地站在那裡,有些不解,也有些呆滯。
「芳菲,你怎麼了?」妮娜見許久沒動靜,忍不住跑下樓來。「芳菲?」